你可听见我的心在动(54)

作者:李李翔

钟笔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打击,急怒攻心,孩子早产。幸而抢救及时,母子平安。她肚子上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
产后她对左思的态度恶劣到极点,恨不得一手掐死他。她将母亲的死怪罪到他头上,同时也怪罪到自己头上。母亲是被她这个不孝的女儿活活气死的!还有左思,他是罪魁祸首!
除了孩子生下来时她看了一眼之外,她从不抱孩子,也不打算亲自哺rǔ。一听见小孩儿哭,钟笔便大骂月嫂,要她抱远一点儿。久而久之,月嫂带着孩子从不在她面前露面。她之所以做得如此狠心、绝qíng,是因为她不想多有牵绊。如果她听过他哭,看过他笑,喂过他吃奶,哄过他睡觉,她怎么狠得下心离开?
她就当作从没有生过这个孩子。据她所知,左思目前就这么一个孩子,而且是男孩儿,难道还会nüè待他?
坐月子期间,她常常想,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是她,还是左思,又或者冥冥之中不可预知的力量--命运的错?
一个月后,她逃离了左思,躲在一间不大不小的饭店里,装作身体虚弱,哼哼唧唧躺在chuáng上。别人也不怀疑,日日有服务员送餐。她不信北京这么大,左思有本事能找到她。找到又怎样?反正她跟他是彻底完了。
逃走了便是结束了,钟笔一厢qíng愿地这样认为。
无所事事地躲了一个月,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蜡huáng、头发乱成一团、满身肥ròu的女人,受到的震动难以想象,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这还是以前那个成绩优秀、聪明漂亮、乐观开朗的钟笔吗?
她不能就此毁灭,她不过十九岁,花样年华,青chūn正好。她的一生并没有就此完蛋,她要重新站起来,要摆脱过去那段噩梦,要脚踏实地、勤奋努力,做出一番成就来,活得比谁都好!
她带着这样一口怨气回到了学校,发誓一定要重新开始,将以前所有不愉快的事qíng全部忘记。她每餐控制饮食,只吃一点点必要的水果蔬菜,杜绝所有高热量的食物,努力减肥;每天去运动房健身,雷打不动;一个学期选了十门课程,发誓要将làng费的一年光yīn补回来。
随着身材的恢复,还有知识的浸润,她心口的伤疤似乎渐渐愈合了。
终究是年轻,再大的伤痛也有淡忘的时候。
一个月以后,她看起来和一般的学生无异,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只除了qíng怀,不似旧家时。
开学初,各个社团招新,是著名的"百团大战"。她在三角地转角处遇见了身穿白色上衣卡其布长裤的张说。阳光从树叶的fèng隙照下来,落在他身上翩跹起舞。她怦然心动,心想:要完全遗忘过去,不如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恋qíng,何况这个男孩子实在是很合她的口味。
她喜欢学理工的男生,聪明、严谨、认真,还一丝不苟。
她和张说,那才是正常的、健康的、能被人祝福的恋爱。
张说将她从过往的yīn影中完全解救出来。她每天忙着上课、下课,参加社团活动,通宵赶论文,到处找工作,时间排得满满的,虽然累,但是乐此不疲,加上刻意回避,哪里有时间想起以前?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怀疑,左思那一段故事,是不是自己压力太大,胡乱臆想出来的?
她的记忆常常混乱,某个时间段总是一片空白,但是无关紧要,她现在过得非常快乐。她将她所有的爱用在张说身上,不遗余力,就算飞蛾扑火亦在所不惜。
幸而张说也爱她,她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
张说因为她放弃了去美国留学的机会,他们甚至准备结婚。
她以为苦尽甘来,一切都过去了。她已经不怪任何人了,甚至左思。这一切,她只当是上天给的一场磨炼。
眼看幸福在即,可是左思带着刚满周岁的儿子,在某个星期日的下午,来到她和张说面前。那天,她和张说正要去婚纱店里看婚纱,打算去拍一套婚纱照。
左思教孩子喊"妈妈",他果然吐着口水奶声奶气地叫"妈……妈……"伸出白嫩嫩粉嘟嘟莲藕似的手臂要她抱,一点儿都不怕生。她看见左思yīn沉沉的目光,骇得差点儿昏了过去。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他是恶魔,一旦沾上,便永远都摆脱不掉。
可以想象当时张说的心qíng是怎样的!他认为她是骗子,不知廉耻,不安好心,玩弄感qíng,死不足惜……所有他能想到的恶毒词汇全部加在她身上。正因为爱得深,所以恨得切。
俩人就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其实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三个月。可是三个月惊心动魄的爱恋,足以抵得过别人的一生一世。钟笔带着自怜、自伤、自卑甚至绝望的心qíng将自己所有的感qíng尽qíng挥霍在张说身上,孤注一掷,他是她感qíng乃至jīng神上的唯一寄托和信仰。而张说,也将她看作自己一生的灵魂伴侣。他们庆幸找到彼此,打算天长地久、白头偕老,然而现实却是如此残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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