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对方的那一刻，梁夏的眼眶还是没出息地红了。她以为经过这次大风大làng，自己的心应该已经坚硬麻木了，却还是在一点点温情面前轻而易举地瓦解，从始至终她想要的，也不过是这点温暖。

程佳佳上前搂住她，有点无奈地笑着说：“我真没想到最后我俩会成为朋友。”

梁夏吸了吸鼻子：“我也没想到啊。”

程佳佳松开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的脸色：“你...没事吧。”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梁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声说了这一句。

程佳佳听出她话之外的意思，拉住她的手，紧紧攥了一会儿：“过去了就好。”

程佳佳刚走没多久，乔伊就回来了。她一边关门一边向后看，“刚才程佳佳是不是来找你了？”

“嗯。”

“她还想gān嘛，没完没了了！”乔伊提高声调嚷了一句。

“你别这样，她是好心。”梁夏知道乔伊也是关心自己，勉qiáng挤出一个笑来看着她。

“好心？”乔伊坐在她身边，“你忘记网上的帖子了？要不是秦天天辟谣，这事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梁夏的心被这个名字猛然刺痛，语气又不由得激烈了几分：“乔伊，我说过了，那帖子不是程佳佳发的。还有，我和秦天天也不是同事关系，他辟谣是为了自己，与我无关！”

“哦。”乔伊显然被梁夏的低气压吓到了，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没事，反正那帖子已经删了。”她也伸出手来握住梁夏的手：“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梁夏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这句话。她透过宿舍的窗户看着外面明晃晃的阳光，梧桐树不管什么时候都尽心尽力地伸展着枝丫，而这一年的夏天，又要到了。

夏天，梁夏在心里慢慢咀嚼这个词，这个曾经带给她奇遇，爱情和梦幻的季节如今却让她痛不欲生。

她合上眼睛，感觉泪水在眼眶中涌动。夏天，还未正式来临的夏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

几天之后，梁夏被何老师单独约去谈话。

何老师的笑容还是一贯的温柔，她倒了杯热茶放在梁夏面前：“梁夏，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环境工作？”

梁夏猛地抬头：“舞团要辞退我吗？”

“没有没有，你不要紧张。”何老师笑了一下，“这其实是我个人的想法，因为我觉得最近这段时间，你在成音很不快乐，周围有一些对你不友善的言论，我也都听到了。我是真的不愿意看到一个优秀的舞者在这种氛围下逐渐消沉。”

梁夏紧紧握住杯子的手柄，没有说话。

何老师见她的表情没有异常，便继续开口：“是这样的，成音舞团想要扩大规模，打算在南京成立一个新的舞蹈工作室，我们需要派一批优秀的舞者先行加入。这算是一次创新，如果成功了，它会是你履历表上光辉的一笔。这个机会本来应该给一些资历更深舞者，但我私心想要选择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一个有潜力的舞者，但我担心你在这里潜力会被慢慢消磨。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也许你可以绽放不一样的光彩。”

“谢谢您，老师。”梁夏安静了一会儿，有些哽咽地开口，“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您这么为我着想，我真的很感激。但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我想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可以吗？”

“当然啦。”何老师拍拍她的肩，宽容地望着她：“我就是把这个选择告诉你，去不去是你的自由，无论你留在哪里，成音都一样欢迎。”

梁夏点点头，又起身给老师鞠了一躬，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换一个环境，离开这里，新的开始。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后，这些短语就不断在梁夏的脑海里回dàng，像一个召唤，又像一种驱逐。

她必须承认，继续留在上海，留在成音，只会让自己越来越不快乐。秦天天音讯全无，同事间的隔阂难以消除，每一点都让她像背负一座大山一般沉重。这时候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放在眼前，可以离开，可以继续跳舞，可以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她几乎没有理由拒绝。

可只有一件事，她心里清楚，只需要这一个牵绊，再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她都无法痛快地答应。

你在犯傻，梁夏对自己说。

我知道啊，她在心里默默回答，我只是还有点舍不得。

那就把这点不舍物尽其用吧。

梁夏在宿舍的走廊上徘徊许久，终于拿出手机。手机是她新买的，一个号码都没有存，但有些号码，是不需要保存的。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不想做蠢人，也不想做残酷的人，就只好去做一个清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