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93)
黎念没回答,只是抿着唇摇了摇头。她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有泪水也跟着掉下来。
他敛起眉眼看着她,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黎念抱住他的胳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愈发的沉默,趴在被子上一言不发,长长的卷卷的头发铺展开,把大半个侧脸一起遮住。
“好吧,那换个话题。”安铭臣歪着头想了想,食指搁在嘴边,压住一点清浅笑意,“你这两周有没有想念我一下?”
他的调侃没什么作用,黎念依旧扯不出丁点笑容来给他看。但她终于勉强平复了些许心情,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那点将要发作的哽咽逼了回去,然后直起身体,张开手臂,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仰头抱住了他的脖子。
她很快就听到了安铭臣的轻笑声,他伸出手回给她更紧的拥抱。
黎念努力把声音放平稳,但还是有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你不是一向都看不惯病美男么?现在自己也成其中一员了,有什么感想?”
安铭臣“唔”了一声,又笑了一声,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比往日更加轻柔,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子:“好歹现在不是还有个美字么,比病人好听多了。大家都关注美去了,就会少注意病字了。如果连美字都没有了,那才会比较麻烦。”
黎念更加紧地环住他,一直到感受到他脖子间大动脉的跳动。她低声说:“我那次出差一周多,说什么去的那个地方禁止手机通信,不接电话也不打电话,到底是干什么去了?我要听实话。”
他装糊涂:“哪一次?”
黎念的回应是瞅准他的脖子,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我记起来了。”安铭臣马上回答,“那次是做了一个小手术,不严重,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知道了会额外担心。”
他分明就是在轻描淡写。黎念轻嗤了一声,又问:“那这次呢?为什么不再玩什么禁止通信与世隔绝的把戏了?”
她刚刚说完,就立刻悔得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如今的状况用朝不保夕来形容都不为过,压根就不再适合玩这种捉迷藏的把戏。
她试图转移话题弥补,安铭臣却反倒朗声笑了出来。偏过头,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怕你突然会不见了。”
他放开她,把她的脸孔摆正在眼前。黎念的头发被他全部拂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乌黑的一双眼珠。安铭臣微微眯了眯眼,拇指抚上她额头上那处因戏伤留下的伤疤。
安铭臣曾经践行诺言,果然把她拍戏留下的大小伤疤都消除得干干净净,并因此顺便锻炼出一手技艺良好的推拿按摩术。只是额头这块伤得太深,新ròu芽长出来后,如果细细看上去,肤色还是可以看出些微的不同。
他终于打量完毕,正要说话,一垂眼,忽然看到黎念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安铭臣微微一怔:“不要哭。”
他的话音刚落,黎念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安铭臣微微叹气,把她脸颊上开始泛滥的水泽用掌心一点一点抹去,他的表情耐心,动作细致温柔,但过了良久还是没有眼泪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他顿了顿,再次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臂把她重新按回怀抱里。
他低下头揪了揪她鼻尖,微微地笑:“都会过去的,不要哭。笑一笑,嗯?”
却没想到这句话却招惹了黎念更为肆意的眼泪。
黎念从哭泣终于恢复平静后,一整天都表现得十分乖巧体贴。安铭臣的主治医师周末没有轮班,她便几乎一直寸步不离病房。
中餐时间,黎念亲眼看着他一口口慢慢把麦片粥咽下去,把心底的阴影竭力挥去,然后暗暗记下了他每餐的食量以及粥的浓稠度。她又去附近的书店买了一本厚且难啃的哲学书回来,陪在病c黄边心不在焉地翻阅,然后等安铭臣想要喝水的时候起身去帮他倒一杯水。
但这也是她能帮忙的最大限度,安铭臣拒绝她更进一步的帮助。他拒绝被当做一个重症病人看待,即便他如今的精神确实大不如前。
晚上黎念把下巴枕在他的腿上,把深奥的哲学书支在眼前,当做睡前故事讲给他听。
安铭臣闭着眼慢悠悠地听着,忽然出声打断了她:“我们不念这个了,说说话。”
黎念把书合上:“你挑话题。”
他想了想,说:“我记得小时候我跟林子昭一群人就跟个贼窝团伙一样,基本无恶不作。后来某一天林子昭突发奇想要定排行,分出老大老二老三出来。”他顿了顿,然后笑得很含蓄,“结果一下子就争得不可开交,因为人人都想当老大,没人乐意当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