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爱生非(60)
苏苡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酸涩。成为天之骄子需要命运眷顾,可是作一个受父母期待的孩子共享天伦却是普通人就可达成的简单心愿。
段轻鸿如今也算是天之骄子了,可连普通的快乐都不曾享有。
她问,“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你跟他关系还不错。”
段轻鸿信赖的人有限,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来投奔容昭,证明他也是值得信任的。
“我同情我大姐的际遇,她年纪不大就去世,母子感情也很疏离,但她一直很想多关心自己的孩子一点,是我帮她联络段轻鸿,瞒着家里人。”
“现在她人不在了,你就不管她儿子死活了?”
“没人会善待一个登堂入室来争夺家产的豺狼,我父母年纪大了,迟早要把手头事业交给下一辈。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都远嫁到北美,孩子都还太小,我又只管医院这一块……他们看中的是段轻鸿那样的全才,毕竟也是他们的外孙。”容昭拍了拍手,“反正东西我是交给你了,用不用,怎么用都是你的事。来日方长,你还可以考虑的,我也不想要他的命,顶多是让他不要成为威胁罢了。”
每天依赖一支小小针剂,断药就盗汗、乏力、萎靡虚弱,要不就狂躁失控,像野兽一样六亲不认,为那点梦境一般虚无的快/感,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那跟废人有什么两样?
原来容昭所说的时机是这个,果然比偷偷溜走之后担惊受怕要决绝狠毒的多。
他让她来下手,因为她想逃,只要段轻鸿成为一个废人,她就有大把机会可以逃离,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怕他来找麻烦。
这也不是谋杀,甚至算不上医疗事故,本来就有许多人,正常使用镇痛剂之后也成瘾,与医生无关,与自身薄弱的意志力有关。
苏苡食不下咽,不得不说她真的在考虑容昭的提议,可是她又隐约觉得可耻,仅仅是动了念头,她也觉得这似乎是不应该的。
婉若打破了一只碗,一直在抹着眼泪,“小苡你去看看三哥吧!他老这么犯疼怎么行呢?东西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人都脱形了。”
是啊,他根本就没有痊愈,急急忙忙出院跑到这里来看守自己的猎物,怎么会不难受呢?
苏苡把吗啡放进药箱,定了定心神站起来,“婉若你别急,我去看他。”
药箱就多了两盒针水那么一丁点的重量,却压得她肩背都直不起来。
段轻鸿的脸色很不好,剧痛能扭曲人的五官神态,加上他也真的瘦了一大圈,跟之前那种神奇活现的样子很不一样了。
“他们又把你叫来……”看到她,他说不出是欢喜还是责备,苏苡都已经习惯了。
她过去扶起他,他身上还有烧伤的部位,要小心避开,所以他靠在她怀里的姿态总是十分别扭。
“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用点药吧,好不好?”她试着说服他,实际上不知是说服他还是要说服她自己。
段轻鸿却一如既往地摇头,呼吸粗重,“最难熬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还用什么药?否则……我不是白熬了?”
“可老这么疼也不行的。”
他吃力地抬起眼皮看她,“你嫌烦了?我说过的吧,你可以走,有多远走多远,不用同情我,也不用管我!”
受伤之后,他越发情绪化和孩子气了。
苏苡跟他的对话,到最后往往都忘记自己的初衷,就像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她搜肠刮肚地哄他安慰他,实在是因为不忍看他那么痛苦。
直到他折腾累了睡过去,她才又想起放在药箱里的吗啡。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药和针筒拿出来,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就配好了药,挤掉针筒里残存的一点点空气,只要扎进他的静脉,他和她的世界就全都清净了。
不,应该说她可以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装作他们两个人从来就没有认识过。
她握住了他的手。上天还是待他不薄,给了他这样一副好皮囊,骨ròu匀亭,一点不像一般男人皮粗ròu糙。青色的血脉清晰可见,像一条条小蛇蜿蜒开去,全不设防。
她的手在抖,握着针管的右手尤其抖得厉害。明明不用犹豫就可以扎下去的,他也不会疼,说不定缓解了疼痛之后还会感激她。
可为什么就是下不去手?
我不在,有人找麻烦的话谁来救你?
总有你喜欢的地方,我们就在那里落脚安家。
抱紧我,别松手!
他从出生就不受欢迎。
……
红尘纷扰,凡是经历过的,都在脑海中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