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1976-2016(3)
3、6月30号下午五点多,小贵第一次踏上上海这片土地。火车站人多的让小贵吃惊,感觉比整个矿区的人都多。
大国拉着晕头转向的小贵向出口走,小贵觉得走了好久他们才走出站,到了一个特别大的广场,大国带着她往一个警察岗亭方向,还没走到岗亭,就看见一个年轻人朝他们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阿二,二哥!”
“小元!”大国也很激动,一把抱住青年。
小贵知道这是大国的弟弟小元。大国行二,上面一个哥哥,底下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大国父亲兄弟四个还有一个大姐,母亲有一姐一弟,家里亲戚加起来好几十口人。大国给她看过自己父母和兄弟姐妹几个的照片,小贵当时就说,大国是他们家长得最差的,照片上大国的哥哥大民在小贵眼里简直就是胡松华的翻版。这会儿看见小元,小贵觉得小元不上相,小伙子长得真俊,身高跟大国一样比大国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眼眉特俊秀,整个人都充满活力。
大国把站在身后的小贵拉上前:“这是你二嫂,快叫人。”
小元笑嘻嘻地,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叫:“小贵啊。”
大国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没规矩。”转身给小贵说:“这就是小元。”
小贵有点紧张:“小叔。”
小元哈哈大笑,开玩笑一样纠正:“我们这儿没有叫小叔的,叫我小元。”
小贵睁大眼睛。
大国也笑了:“贵儿,一家人随便叫吧。”
此后几十年,除了叫大民一声大哥外,小贵一直小元小莉小英地叫,他们也一直叫她小贵。
小元接过他们最大的两个包,带着他们往停车棚走,“阿爹阿姆就知道你又会大包小包,下午两点就让我来接,还担心包太大上不去公交车!也不想想我是谁,我从单位弄来辆三轮车,我自己就能带你们回去。”
把包都放上三轮车,大国拽着小贵坐上去,小元吼一声“坐稳了”骑得飞起来。
小贵觉得自己也在飞。两旁的树木、电线杆子不断后退,街道真宽,路上的行人穿的真时髦,还有小元骑得三轮车真平稳,比自己在东北坐过的牛车马车拖拉机甚至到矿区的卡车都要平稳的多,一点不颠。
小贵指着两边问大国:“这是什么树?”
“法国梧桐。”大国的语气有一丝骄傲。
小贵也骄傲,她竟然看见了法国梧桐!自己不但来了上海,还看见了法国的树。心中溢满了喜悦和自豪。
小元在前面喊:“阿二,你别洋盘啊,刚刚那条路上的明明是银杏。”
“她问的是这条路!”
小贵还不能太听懂小元的话,口音重,洋盘是什么意思她也不知道,但是本能的知道小元在笑话大国,她轻声对大国说:“就是法国梧桐。”
大国就笑了。小贵觉得这一刻大国笑的比小元俊!
小元带着他们七拐八弯不知穿过多少马路,快一个小时了才穿进一条弄堂,在弄堂口就喊,“阿爹阿姆,阿二和他老婆回来了。”
整个弄堂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大国回来了。”
“阿二回来了。”
“这就是你讨的东北媳妇儿?挺漂亮的啊。”
“新媳妇是干什么的啊。”
大国一路都叔叔娘娘地打招呼,小贵听不懂,头一次被这么多陌生人打量,低头红着脸。就有三四个人从一道门里迎了出来。大国拉着小贵跳下三轮,“大民!小莉!小英!”
小贵跟着叫:“大哥,小莉,小英。”
小英热情,一把抓过小贵。“这就是小贵吧,快进来,阿爹阿姆等你们好久了。”
小贵被拽着走,回头看见小莉眼圈红红地拽着大国,后面是大民和一个很时髦的女的。小贵想这应该是大民去年结婚娶的媳妇小梅,大国都没见过的那个大嫂,她可真漂亮。
小英挽着小贵走过天井,“跨门槛了。”
小贵吓一跳,这门槛好高,都过膝盖了。她跟着小英跨了过去,小英一把掀起门帘,小贵就看见客堂正位上坐着的两个老人了。
右边的老太太满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皱纹,气色很好。她的眼光只在小贵身上一转儿,就红着眼睛盯着后面的大国看。
左边的老先生坐的笔直,一身中山装笔挺,看上去特别有威严,看向小贵的眼神儿却很温和。看向大国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小莉拿过两个蒲团放在了父母前面,大国在老爷子跟前跪了,小贵也跪在了另一个蒲团前。大民和小梅递上茶,大国接过来递给老爷子,“阿爹,不孝儿回来看侬了,侬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