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味热吻(71)
“什么地方?”
“每个人的珍贵之处都是不同的,我怎么知道你的在哪里?”
“那你的在哪里?”
“我的啊。”窗边的人笑了,偏着头往半空中看,思索片刻,末了才说,“两年退役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当时脚伤太痛,还是离开国家队太不舍,我难得地哭了一场。当时我躺在病床上,脚上刚动完手术,我妈守在沙发上睡着了,而我望着天花板哭得一塌糊涂。
“那时候我想起了基地的红房子,它们在朝霞和黄昏里像是童话里才有的漂亮小屋,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食堂的三号窗口,那个总是梳麻花辫的阿姨,每次见到我总会笑着用家乡话说:今天还是半糖的牛奶哇?她的笑总让我想起胡同里的李奶奶,我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她就坐在门口的矮板凳上,仰头冲我笑。
“训练馆的天花板上垂着无数盏白色的灯,多少次汗水打湿了眼睛,我仰头去擦,总觉得那些灯像闪光灯。它们让我觉得,你所有的付出都会被看见、被铭记,都为了有朝一日站在聚光灯下,听见梦想实现的声音。
“我在基地生活了五年,总觉得运动员这条路枯燥又辛苦,我错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错过了读书的黄金时间,退役的那天,我哭着想,我到底得到了什么。
“事实上到昨天晚上为止,我还在想这个问题。”
宋诗意像是在口述一篇作文==、而程亦川居然耐着性子听完了,直到这时候才接口问:“那你想到了吗?”
“刚才跟你说了这么多,好像忽然得出答案了。”
他微微一顿,点头:“那你是该谢谢我,这顿饭请得不亏。”
“…………”
宋诗意忍俊不禁,这小子的脑回路怎么这么稀奇古怪的?
她斜眼看他:“那你说,我到底得到什么了?”
“你都为这个写了一篇小作文了,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程亦川露出一口小白牙,“作文的题目就叫做:《我到底得到什么了》。”
宋诗意哈哈大笑起来。
笑到一半,她听见他终于问出了那句写在脸上大半天的话:“宋诗意,你的脚还疼吗?”
她一顿,侧头看他。
少年身姿笔直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里是抹不去的愧疚与焦虑。
她如实回答:“有一点儿。”
末了再加一句:“其实也没有特别疼,就是天气一冷,训练时间一长,它就会犯毛病。”
程亦川迟疑片刻,“真的像丁俊亚说的那样,再受伤的话,将来就连正常活动也会受影响吗?”
“大概吧。”
“那你——”他顿了顿,还是问出了那句话,“考虑过退役吗?”
宋诗意沉默片刻,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言简意赅:“正在。”
第26章 第二十六个吻
正在?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问,居然问出这么个答案。
程亦川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反问:“你居然真打算退役?”
“不是说了吗,正在考虑。到你嘴里怎么就成板上钉钉的事了?”
“宋诗意!”他没心思开玩笑,一脸严肃地警告她。
可宋诗意却别开脸,后脑勺贴在座椅上,闭眼说:“我打个盹儿。到市中心了叫醒我。”
他气急败坏:“都这样了,你还能睡得着?”
她没睁眼,低低地叹口气,半真半假地哀求他:“你行行好。我昨晚一宿没睡,熬不住了。”
“你——”
明明还有很多话要说,可看见她眼睑处的淤青和满面倦容,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程亦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公交车在路面上起起伏伏,心也一样。
那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里,身侧的人渐渐睡熟,他却毫无睡意。
他忍不住侧头打量她,像是只要仔细察看,就能发现这张皮囊下的秘密。
爱笑。平和。总有说不完的鸡汤。很受欢迎。哪怕面对不友好的罗雪,也总是能够不动声色地保持平静。
这个人都不会生气的吗?
不,也不全是。
那天夜里他和卢金元打架,误以为她放任对方揍他,气冲冲上门兴师问罪。在林荫道上,他亲眼看见她发怒,一路穷追不舍要他站住。
……其实发脾气的样子要生动得多。
那时候,她的双眼明亮到惊人,仿佛有烈焰在燃烧,烧得她整个人都真实起来。那一刻的她是生龙活虎的,而现在这一个呢?
生活在磋磨她,伤痛在困扰她,她满身疲惫,却还强打精神装作无所谓。
程亦川一直活在天堂,丰衣足食,一路顺遂,从未体验过宋诗意所经历的一切。可他看着她,耳边回荡着刚才那篇“小作文”,眼前又出现了下午在更衣室里看见的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