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味热吻(102)
过个正常的人生,和她相依为命,找一份安稳的工作,也许嫁人生子,按部就班。
这样想着似乎有点感伤,但宋诗意天生乐观,安慰自己,说不定嫁了个好人,关心她爱护她替她遮风挡雨,日子也能过得其乐融融呢?
临行时,钟淑仪把她送到家门口。
宋诗意挥手:“回去吧,妈。你下午不是还要摆摊吗?休息一会儿吧,我过几天就回来。”
钟淑仪点头。
宋诗意背着背包,穿着队服,素面朝天站在胡同里,一边笑着冲她挥手,一边说:“那我走啦。”
她站在门槛里,有一阵晃神,仿佛看见了学生时代的宋诗意。
那时候的小姑娘也是这样,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每天都活力四射地冲出门,一面跑一面头也不回地冲她喊:“妈,我走啦!”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再难追溯的时刻,比如宋诗意在学校里和人打架了,满脸抓痕跑回家,明明打了胜仗,却因为怕她责难,于是一面假哭一面说:“是他们骂陆小双没人要的,他们先招惹我们的!”然后小心翼翼凑过来,指指脸上的伤,“妈,好痛哦,你给我吹一吹,好不好?”
比如英语考试不及格,偷偷把四十二改成了八十二,结果卷子上每道大题的得分都标注在旁边,她一算就知道真假。那一年她拿着鸡毛掸子追出了门,宋诗意撒丫子满胡同跑,一边跑一边哭着大叫:“我妈要杀人啦!”
……
一晃多少年,胡同口的老树都弯了腰,小姑娘的背影也变了很多,高了,成熟了,却还是一模一样的纤细、笔直。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曾经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一夜长大,不再肆无忌惮地该哭哭、该笑笑,也学会了戴上坚强的面具去对抗生活的磋磨。
钟淑仪没忍住,忽然扒着门探出身去,叫住了她:“诗意!”
宋诗意脚下一顿,回头:“怎么了?”
还是那样熟悉的眉眼,却终归不是那个喜怒哀乐都挂在面上的少女了。钟淑仪心里发苦,低声问了句:“你是不是在怪我?”
换做从前,被她逼着做出这样违心的选择,宋诗意一定会大哭大闹,死都不妥协。可是如今呢,没有一滴泪,也没有一声责备,整顿饭吃下来平静至极,甚至连离开时都带着笑。
钟淑仪目的达成,却丝毫感受不到喜悦。
胡同里,宋诗意笑了,“妈,你说什么呢,我怪你做什么?”
不等钟淑仪回答,她就再次招招手,“行啦,你快回去休息吧,我要赶飞机去了。”
她始终带着笑,眉眼上扬,安然离去。
事情变成今天这样,她能怪谁呢?怪父亲撒手留下堆烂摊子,怪自己腿脚不争气,还是怪母亲太自私,逼迫她放弃理想?
她谁都不怪,只怪命运无常。
宋诗意快步走出胡同,却在胡同口的大树下撞见个人。大冬天的,那姑娘就穿了件宽松的白色套头毛衣,下面是皮裤配短靴,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被不耐烦地扒拉到耳后。
陆小双斜眼看着她:“你就这点行李?”
“反正就回去办个手续,准备走人,带那么多干什么?”
“基地还要不少东西等着带回来吧?”
“是啊。”宋诗意点头,抬下巴问她,“你来干嘛?”
“陪你回哈尔滨呗。”陆小双答得特理直气壮。
宋诗意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陪我回哈尔滨?”
陆小双抬手指着街对面的面包车,喊了声:“东子,把车开过来!”
再回头,她说:“我请了几天假,陪你回哈尔滨。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搬回来?”
宋诗意失笑:“东西可以打包寄回来啊,你浪费这机票钱干嘛?”
“搬东西只是个借口。”陆小双扯了她一把,把车门打开,将人塞了进去,跟着也爬上车,坐在了她旁边,这才说出下一句,“告别才是最艰难的时刻,我不替你撑场子,怕你没出息哭出来。”
东子回头笑:“都坐稳了吗?那我就开去机场了?”
陆小双指指东子,介绍一句:“我们乐队的新架子鼓手候选人之一,为了讨好大姐大,先从司机做起。”
再指指宋诗意,“这位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东子忙不迭点头:“冰雪皇后,谁不认识?”
陆小双一巴掌拍上他脑门儿:“皇后你个鬼啊,是公主!”
宋诗意扑哧一声笑出来,片刻后看窗外,眼底滚烫一片。她的确没什么出息,就现在都有想哭的冲动了。
下一刻,陆小双的手搁在了她的肩头。
多年好友,哪怕沉默不语,也胜过千言万语。
*
下飞机时,刚出机场,陆小双就恨不能扭头钻回机场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