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闭/爱上宦官的公(88)
“难不成,她又唆摆着官家升她伯父的官,今日又害得官家在殿上被包拯喷了一脸的唾沫?”俞充仪随后说。
听得众娘子都笑了起来。
张贵妃从伯父张尧佐此前被任命为三司使,掌财政大权,诸臣大为不满,言官因此屡次上疏。去年八月,侍御史知杂事何郯以侍奉年老母亲为由,自请出知汉州。临行前上疏弹劾张尧佐,说他骤被宠用,只缘后宫之亲,不是真有才能。三司使位高权重,再往上升,便是二府宰执之位。何郯指出,用张尧佐至三司使,已是预政事,若进处二府,必将难平天下之议。最后他劝今上以社稷为重,对张尧佐应像对李用和那样,仅以富贵处之,而不假以权,勿因宠一人而失天下之心。
今上遂有了罢张尧佐三司使之意,张贵妃窥知他意思,便又代伯父讨官,想让今上封张尧佐做宣徽使。
宣徽使也是个极重要的官职,位于枢密使之下,枢密副使之上,总领内诸司、殿前三班及内侍之名籍、迁补、纠劾等事务。还掌郊祀、朝会、宴享供帐之仪,内、外进贡名物,也是由宣徽院检视。这是个位尊俸高的美差,而且可以借总领内诸司的机会干涉宫中事,这也是张贵妃极力劝今上封她伯父做宣徽使的原因。
后来今上终于应允。宣布迁官诏令那天,张贵妃直送他至大殿门前,抚着他背千叮万嘱:“官家今日不要忘了宣徽使。”今上亦连声答应,在殿上宣布罢张尧佐三司使之职,改封他为宣徽南院使、淮康节度使、景灵宫使和同群牧制置使。不想刚一降旨,即激起一场轩然大波。
多名官员在殿上表示反对,今上置之不理。退朝之后,御史中丞王举正留前来上朝的诸司百官面谏皇帝,并率所有御史台官员及谏院谏官上殿廷诤。
诸司向来是轮班上殿议事,并非人人每日皆到,这次台谏联合集体上殿廷诤是百年难逢的非常之事。今上本已很恼火,而王举正与御史包拯、殿中侍御史张择行、殿中侍御史里行唐介及谏官陈旭、吴奎却还轮番上前,高声劝他收回成命,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其中包拯措辞尤为激烈,直斥张尧佐“臱羞不知,真清朝之秽污、白昼之魑魅”,又对今上晓之以理:“爵赏名数,天下之公器,不当以后宫缙戚、庸常之材,过授宠渥,使忠臣义士无所激劝。”
他一口气便洋洋洒洒说了数百言,且情绪激动,边说边上前,逼近御座,唾沫星子直溅到皇帝脸上。今上不便躲避,众目睽睽之下,连以袖遮挡都不好为之,只得强忍着。好容易等他说得告一段落,才拍案而起,抛下一句:“今后台谏上殿须先报中书取旨。”即冷面离去。
张贵妃之前遣了小黄门在殿后探伺,故此已知包拯犯颜直谏的事,忙迎出来向今上下拜谢罪。今上此时才举袖拭面,责备她道:“适才包拯冲上前来说话,直唾我面。你只管要宣徽使、宣徽使,却难道不知包拯是御史么?”
这话一出口,又成了遍传天下的名言。今上此后宣布免去张尧佐宣徽南院使与景灵宫使之职,亦为他从谏如流的美名补充了个例证。除此之外,这事也让娘子们在谈起张贵妃的时候多了条笑料。
但此刻在仪凤阁中,张承照又说了两句话,令娘子们的笑容瞬间凝固:“俞娘子说不定还真猜中了。臣刚才去垂拱殿,靠近大殿屏风时,曾听见殿上大臣反复提到‘宣徽南院使’,似乎也有人在说张尧佐如何如何,兴许,官家在重提迁张尧佐为宣徽使的事。”
廷诤
2. 廷诤
苗淑仪颇诧异,问张承照:“上次那宣徽使的事闹得这样大,官家怎么还会旧事重提?”
张承照目示宁华殿方向,道:“一定有人在他耳边吹风呗。”
苗淑仪再问:“这回可又是全台全院的官儿上殿反对?”
张承照摆首道:“臣也想帮娘子看看,怎奈走入大殿后门,刚一靠近屏风,就被那里守着的内侍殿头呵斥出来了……可张贵妃派去的小黄门却还在那里……”
苗淑仪想想,对公主道:“徽柔,你带怀吉和承照去垂拱殿,等你爹爹退朝就接他过来。”
公主答应,唤我一起出门。苗淑仪对张承照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颔首,躬身后退而出。
走到院中,犹听见身后有娘子抱怨:“这回可别真被她得逞。若她伯父做了宣徽使,往后我们岂不是连选谁使唤、迁谁留谁都要看她脸色?”
垂拱殿前后皆有门,御座之后有影壁,左右设屏风,皇帝及殿中内侍由后门出入禁中。公主带我与张承照进至一侧屏风旁等待,那里的内侍殿头见是公主亦不好阻止,倒是公主见张贵妃的小黄门仍守在那里,不觉有气,压低声音斥他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可是想探听朝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