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63)
苏轼惊得双目大睁,竖起拇指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佩服!佩服!”
陈慥笑道:“若她能像嫂子这样贤惠不也就不会遭这顿打了么?老虎不发威她还道是病猫,现在她可知道我的厉害了。”
雯儿刚才一直静静在一旁坐着听他们说话,此刻忽然插嘴问到:“陈先生,你打尊夫人时尊夫人是不是有所反抗?”
陈慥一愣,答道:“没有。我那一掌快若流星扑面而来,她哪有反抗的机会?”
雯儿再问:“那陈先生脖子上怎么会有几道新鲜抓痕呢?”
陈慥愕然伸手一摸,尴尬地笑着吞吞吐吐地说:“想是适才在路上被……被树枝刮伤的……对,刮伤的。”
雯儿了然一笑,也不再开口。
陈慥继续与苏轼大谈驭妻心得,说自己而今对她如何态度强硬,她如何低声下气、心惊胆战,把妻子形容成一逆来顺受的小媳妇一般。但庞荻听雯儿那么一问,已知事情未必如他所说的那样,多半是他在家中受了妻子的气,才跑出来找苏轼发牢骚,又不好意思说出实情,却一味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如何驭妻有成。他一边滔滔不绝地讲,二女一边暗暗互递眼色,隐隐偷笑。
苏轼也不多话,只一直笑着听他说话,陪他喝酒。
直到有一个女子从外悄然走进。
她身材娇小,容貌很俏丽,打扮得干净利落,只是冷着张脸,犹如覆着一层寒霜。陈慥背对着门坐着,并没看到她。她步履轻盈地走过来,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陈慥身后。紧接着有一个侍女模样的小姑娘也提着一篮东西走来,同样悄无声息地停在陈慥身后。
苏轼一见她,笑容立即凝固,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终于没说出口。
陈慥丝毫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还在笑着对苏轼说:“说起来我真要感谢子瞻兄呀!若不是你反复修书劝我振作起来重振夫纲,我也不会这么快下决心收拾这个悍妇……”
他身后的女子祭出一丝冷笑,利刃般的眼神便飘到了苏轼身上。
苏轼不寒而栗,连连摆手说:“季常想是记错了,我何时修书让你重振什么夫纲。我一直劝你与尊夫人好好相处,家和万事兴……”
陈慥诧异道:“子瞻何必这么谦虚?居功而不自傲,真是难得!”
苏轼又摆手又作揖,只求他立即噤声。
陈慥不解,道:“怎么数月不见子瞻变得如此客气,应该是我谢你才是呀,一会儿还有求于你呢,你上次说可用休妻来吓她……”
苏轼大惊失色,几欲扑过去捂住他的嘴。
这时那女子才冷笑出声,转到陈慥身旁,开口柔声道:“怎么相公出门拜访苏子瞻也不等等妾身?”
陈慥顿时呆若木鸡,半晌才知道转头去看那女子,嘿然而笑。
此时庞荻等人也看出个八九分了——这女子就是陈慥的妻子柳氏,苏轼口中的“河东狮”。
实际并非是陈慥今日打了妻子,而是被妻子打得不堪忍受才鼓足勇气冲出去策马飞奔过来找苏轼的。就算这样也惹得柳氏大为不快,心想平时他都是左脸挨了打还会主动换右脸过来受罚,怎的今日倒是反了,才打了一半他就跑出去,真是岂有此理。于是立即略作收拾,叫上贴身小丫鬟便出门追夫。知道他不敢去别处,只会找苏轼,所以直奔苏府而来。
“夫……夫人请坐。”陈慥回过神来,好容易憋出这么一句。
柳氏却不理他,径直朝苏轼走了过去,和和气气地说:“今日苏大人这里果真好热闹,怪不得季常总想着过来。正巧我刚做了一道菜,顺便带来请诸位品尝。”便命小丫鬟把篮中食盒取出打开,只见其中有一碟烧得油红闪亮的方块状肉食,酱汁浓稠,肉烧得定是很入味,香气扑鼻而来。
柳氏连声劝大家品尝。苏轼见她言笑晏晏,深恐是笑里藏刀,战战兢兢地勉强吃了一口,不想一尝之下立即发现此肉口感腻滑,味道甘腴,竟是难得的美味。
一喜之下苏轼也忘了本来对她怀有的惧怕感,再三称赞此肉之美后又向柳氏询问这道菜的做法。
柳氏款款道来:“须选有肥有瘦的五花肉……”说到这里上下打量苏轼,再道:“肥瘦程度请参考苏子瞻。然后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先用烧开的水浸一下,去掉血水盒腥味,再把水全都倒掉,再加酱油、酒,随即盖严锅盖用小火煨烧。待肉熟透后,加入少许冰糖,等汁烧稠,肉变红亮后就可以出锅了。”
说完顿了顿,盯着苏轼,又一字字地补充一句:“关键在于要用火慢慢炖,慢慢烧,直到那块肉烧得烂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