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125)
但王雱还不想就此放过已被外放至陈州的吕惠卿。他与吕嘉问及王安石另一门生练亨甫合谋,让吕嘉问和练亨甫设法从中书刑房窃取邓绾弹劾吕惠卿“华亭案”的条列案情及皇上“置狱鞠治”的谕示,然后王雱再借去东府探望父亲之名,将这些文件杂于东府下达刑堂的资料中,想造成皇上亲令追查的假象,使刑堂制狱严惩吕惠卿。这些事都是在王安石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岂料当日刑堂值勤的堂吏恰好是吕惠卿昔日的亲信。见状立即遣人赶往陈州将此事告之吕惠卿。吕惠卿闻说后拍案而起,大怒道:“王雱欺人太甚!如此休怪我无情,要对不起你父子了!”
于是他又提起精神,准备孤注一掷,用他最后保有的有力“证据”为武器,誓将王安石父子打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注:《三经新义》书名其实是在全书修撰完成后由赵顼赐的名。
《续资治通鉴》有载:(六月)己酉,王安石进所撰《诗、书、周礼义》。帝谓安石曰:“今谈经者言人人殊,何以一道德?卿所撰经义,其以颁行,使学者归一。”遂颁于学官,号曰《三经新义》。
为叙事方便,我一开始就直称《三经新义》。
伤逝
自熙宁八年冬以来,舒国长公主的病便越来越严重,拖到次年春天已是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了。
赵颢一有空就前往公主府探视,亲自端药送水悉心照料,并四处寻访名医良方为姐姐治病,但无论如何终是不见效。公主病弱日甚一日,忽然有一天颢扶她坐起喝药时发现她连嘴都张不开了,只勉强睁眼朦胧地看了颢一眼便晕了过去。
颢大惊,一边急传御医一边令人入宫通知高太后和皇帝哥哥。
当时顼还在紫宸殿与大臣议政。高太后得知消息后立即乘车辇赶到公主府中。只见公主昏昏沉沉地躺着,人事不省毫无知觉,太后忙搂住连呼公主乳名,一面唤着一面就有眼泪急涌而出,见公主还没反应,太后又是心疼又是害怕,便止不住地恸哭起来。
颢忙连声劝慰太后,但看着姐姐虚弱可怜的样子,自己也悲从心起,鼻中酸楚目泛泪光,劝太后的声音也有了哽咽之意。
许久之后,昏迷中的公主终于隐约听见母亲哭声,渐渐醒转过来,一见母亲果然守护在身边,两滴泪水便夺眶而出,但仍努力微笑着向母后请安,然后吃力地缓缓说道:“女儿不孝,恐怕会先舍母后而去了,请母后原谅女儿。”又转目看着颢道:“颢,以后你替我多照顾母后和皇祖母,姐姐就偷这几十年的闲了。”
颢含泪摇头道:“不,这次我不能答应你。母后和皇祖母我已经在全心孝敬照顾着,哪里还有另外一颗心可以代表你来照顾她们呢?你必须好起来,没人可以代替你的。”
“我的乖女儿,现在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先好生把病养好才是正经。”太后泣道。
公主惨然笑道:“病成这样哪还能好呢?若我说些宽慰人的话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倒不如把要说的话先说出来,免得到时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想说也说不了了。”
太后无语,只哭得越发哀绝。
“母后,颢,”公主也凝咽起来:“我也好舍不得你们啊!”
颢以袖掩面拭泪,而太后则一把把女儿紧紧搂住,母女俩抱头痛哭。
顼议事结束后听到公主病危的消息也是忧心如焚,忙起驾出宫前来探视。
他多日未见到姐姐,如今一见大感心酸:公主面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形容枯槁,双目深陷而双眸暗淡无光,一头原本黝黑闪亮的青丝已变得暗哑无光枯黄干涩,全没了昔日娴丽光彩的容颜。
公主见他驾临想支撑着坐起,顼忙示意她不必多礼躺下歇息,略问一旁的御医她的病情后,请她伸出手腕自己亲自给她诊脉。
一诊之下只觉她脉象紊乱虚弱,是不治之兆,但自然不便说出,仍勉强笑着安慰说:“只要精心调理这病是会好的。”
公主淡淡一笑,只道谢而不接话。
顼又问颢姐姐今日可曾进食,颢回答说适才喝汤药时连嘴都张不开,饭菜也实在吃不下。
顼皱眉说:“这怎么行呢?不进食连健康之人都受不了,何况病人。”立即吩咐下人奉上粥食,然后亲自持碗,一勺勺地喂公主。
公主本来是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的,甚至一见食物就反胃,但现在见皇帝弟弟如此用心照顾,实在不忍拂了他的意,便也努力张口一勺勺地将粥咽下去。
顼喂完粥,公主如释重负地浅浅微笑,向他再次道谢。顼又是一阵心酸,见姐姐这般模样好生怜惜,只盼有办法可以让她尽量开心一些,于是下令赐公主金帛六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