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75)
结果月娘上前时,雁卿就没敢说“三妹妹和我一道跟着阿婆住”——万一三叔连太夫人也给喷上了呢。就只说,“这是三妹妹,名叫月娘。”
三叔就道,“哦。”
不过这回他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月娘无可挑剔的行了礼,却没叫三叔,雁卿就拉了拉她的衣袖,道,“这是三叔。”
月娘才道,“三叔。”那语气,和那声“哦”简直如出一辙,说不是一家子都没人信。
可想而知,三叔和她阿爹的关系就不是那么融洽。待晓得柳姨娘被买了后,脸色才稍缓下来。露出些家中受宠的幺子对长兄又亲近尊重,又有些敌意的情态来。肯好好说话了。
反而是对林夫人,除了那日一个没忍住喷了一句,其余时候都是又敬又畏——也是题中应有,林夫人嫁过来时他才八岁,他的武艺、学识基本都是林夫人亲自带出来的。名义上是嫂子,实质上就是长姊兼半师。
也只肯跟林夫人道,“卖了算什么,直接杖毙了根除后患,一了百了。”
林夫人也肯和他解释,“自有了亲子女后,杀人便不那么能下的去手了。且总归要养大月娘和青雀——好好的养恩,何必要生添一份杀仇?”
三叔很郁闷,大概他心里林夫人是顶天立地的女英雄。英雄该是孤高无畏的,该是“想杀便杀了,你能奈我何”的。而不是面慈心软,权衡妥协的——这样就算战胜了也不畅快好吗!
不过到底已不是当年的自认为手握正义必躬行之,见邪恶必铲除之的中二病少年。且这些年领兵在外,与三观不和的上司、同僚们磨合多了,三叔已颇明白了些鸡毛蒜皮。
也就不多说了。
可惜他放过人,人却不放过他。林夫人就道,“在外六七年,有遇上中意的姑娘没?”
赵文渊:……就知道会被追问这种事!却也大大方方的,“没有——嫂子看着给我说合个吧。要漂亮的,最好脾气爽快些,有什么说什么——当然也别什么都说,得会看场合,要大方周全。”末了又叮咛,“必须得漂亮啊,不漂亮的我不要。”
林夫人:……
“这样的好姑娘自然是一家有百家求。你要求到手,需得再加些火候。”
两个人正晨练纵马骑射,赵文渊一听林夫人手上还真有人选,黑眼睛立刻蹭的就亮起来。手上弓箭一丢,就驱马上前讨好道,“嫂子您说。让我加什么我就加什么!”
林夫人:……看你这点出息!
却还是笑出来,道,“明日演武你来主持——当然,若是身子还没调养回来,就别上了。否则输给了后辈小卒,脸上可不好看。”
赵文渊立刻就道,“不用调养回来,我照样一个揍他们一群!”
林夫人抿唇一笑,意味深长,“那就好。”
燕国公府上的春分演武,其实也是长安城中一桩盛事。
论说起来,天子演武那才宏伟雄壮。令发名将,阵列雄兵,扬尘蔽日,杀声干云。那叫一个豪情万丈,激荡人心。燕国公府上再兴盛,可比得过吗?
如果是要看阵仗的,那当然没得比。
可若要看的是出身名门前程似锦的未婚英武少年呢?
且妙就妙在因有林夫人主持,各家主母便也能光明正大的受邀观礼——此刻带了姑娘来亦无不可。
——得说虽则林夫人受够了女人在背后嚼舌根的苦,可在拉拔女人出内院一事上,她也向来是有一份力出一份力的。因有她在,京中贵妇人们能说话露面的场合多了不少,常有新进京的官眷讶异于京中风气之开放。
因林夫人一开风气,这些年未嫁少女也渐渐开始相看未婚夫,又有斟酌着给女儿定亲的主母考察备选少年的——选女婿,偏偏常是母亲比父亲更用心些。燕国公府的春分演武,便是这么个心照不宣的场合。
这世上存此念头的母亲女儿却多,只是不便宣之于口罢了。是以燕国公府上春分演武,便譬如古时上巳节一般,成了长安的一大盛事。巧的是连时间也是相近的。
林夫人令赵文渊来主持家中的演武,正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赵文渊比鹏哥儿大十岁,已二十六了。十九岁那年原本正在说亲,谁成想他忽然就跟着晋国公跑出去打仗了。原本说的差不多的婚事也搁了,还惹怒了人家,得了句“不靠谱”的评语。
因和赵世番闹着别扭,又接连六七年都没回来,婚事就耽搁下了。
不过要说他因此就不好找了,也没这回事。
他随晋国公征战有功,虽尚未论功行赏,但听皇帝的口风,是有意将他拔擢入卫府的——有道是“垂发服戎,功成皓首”,武将建功立业固然风光,却比文官晋升更加艰难。那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若赵文渊真能在二十六岁上入卫府为将,也堪称少年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