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274)
吃过饭,鹤哥儿便问谢景言,“你看这一行顺利吗?”
谢景言眉头未展,道,“难说。”他就望着山下突厥人的行营,道,“但愿今夜能顺利吧。”
“你担心突厥人有异动?”
谢景言便道,“是。突厥可汗被杀也是因为族内出了叛徒,萨博路若能压制住叛徒,此刻已是新的突厥可汗——他来投诚,足见叛军势大。虽是叛军,可毕竟系属一族。此刻追随他的人里究竟有多少真心愿意跟着他投敌?”
他抬眼看鹤哥儿,鹤哥儿便也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便也望向突厥人的行营,“至少看这扎营法儿,也不是人人都想向萨博路寻求保护。”
谢景言喝了一口水,目光追远,片刻后叹道,“这么好的景色,真不想杀人啊。”
若在先前,鹤哥儿必定笑他矫情,此刻却已能理解他的想法——不过与此同时,他也见识了谢景言的杀性。说俗气点,那真是砍瓜切菜一般,所过之处收割性命无数。每每染血归来,修罗一般冷酷无情。听他这么说,终还是没忍住,问道,“这一战,三军之中,你斩获最多吧?”
谢景言沉默不语。
鹤哥儿也略觉着自己问得没意思,便转而道,“两军阵前,有什么可心软的。好了,天色晚了,快回营去吧。”
他起身去拉马缰时,谢景言忽又问道,“……雁卿可还好?”
鹤哥儿就一愣——他突然就来到前线,要说谢景言毫无揣测,显然也不可能。拖到现在才问,已是他性子沉静,稳得住了。
鹤哥儿回过头去,就见谢景言正望着他,目光里分明也有些懊恼。可既然问出来了,也就刻意将懊恼、不安和期待压制下去,做出坦然以对的模样。鹤哥儿不由就觉着好笑,到底还是心情复杂的说道,“好好儿的,也并没有托我带什么信。”
重任在身,确实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谢景言也就一笑,不再追问了。
昧旦之时,山下传来骚乱声。
谢景言同鹤哥儿俱都枕戈待旦,甲胄不脱,闻声便已起身,令手下士兵整肃待令。
主将林刚也已察觉到异动醒来,只见萨博路营中烟尘四起,骑兵流窜,百姓奔逃。他生性老成保守,因不明局势,并不敢轻举妄动。
谢景言同鹤哥儿等不到命令,心中焦急。鹤哥儿待要去闯林刚的营帐时,谢景言已翻身上马,道,“事不宜迟,我先过去。若将军问起,就说我去突厥营中探问消息去了。”
鹤哥儿:……
两个副将自然不能都玩先斩后奏这一套,鹤哥儿纵然懊恼得垂首顿足,也只能匆匆往林刚营帐中去请命。
林刚却不许,“只是一点小骚乱罢了,萨博路压制的住!没有命令,谁都不许擅动。谢参军呢?”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目下还只是小规模的骚乱,万一他们插手,惊动了突厥人,扩大了事态怎么办?突厥人有四万之众,一旦奋起,区区三千人被卷进去,根本就是自取灭亡。此刻还是做好守备、自保为上。
鹤哥儿哪里看不出他心中畏惧?不由恼火——就是怕失态扩大,才要快刀斩乱麻的将异议之人诛杀。萨博路若能压制的住,也就不用千里投敌了。久拖生变,万一被叛乱之人掌握局面,轻则受降不成白跑一趟;重则被突厥人反扑,损兵折将。
“谢 参军觉察到突厥营中异动,带人前去询问消息了。”鹤哥儿脾气虽急,却也不是冲动意气之辈,很懂得些说话技巧,还是耐着性子劝谏道,“此刻骚乱,必是突厥营 中有人意图叛乱。末将请命协助谢参军,前去敦促萨博路尽快决断——若有我军撑腰,他也有底气尽快镇压异议。否则一旦他顶不住,令叛军掌管了局面……”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天白地黑,山林寂静而人声杂乱。
谢景言出了营地,带着五十轻骑顺势而下,闯入入突厥人的营地。萨博路的帐子毗邻山坡,此刻火把狼藉弃掷一地,刀兵杂鸣。临近百姓四下逃窜,不时有人喊着胡语招呼众人。混乱自长城下起,正不停向远处扩散。人马所过,烟尘腾起。
谢景言粗通突厥语,很快便已明白过来——是有人煽动百姓逃窜,趁乱围堵住萨博路的帐子,喊话逼迫他背弃汉人重回突厥。萨博路忙于安抚部众,可惜已控制不住乱势。
谢景言砍倒几个正在用突厥语策反萨博路的士兵,强行突破上前,策马闯到萨博路的面前,“可汗这是何意!”
萨 博路又气恼又忙碌,见谢景言来,先是恼火林刚竟派个孩子来问话。待要回话时,谢景言一刀掷来,那雪白的刀刃带着风声飞过他耳边,入肉钝响,将自背后偷袭他 的叛徒射杀。谢景言迎面将另一个来砍他的突厥人刺伤,反手夺过那人胡刀,再度勒马挺在萨伯格的身前,身姿英武面容威严铠甲沐血,天际熹光映照得他如天神一 般。萨博路心中一凛,竟不由回话辩解,“有人谋反,试图扰乱人心!我是诚心归附。请将军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