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27)
比雁卿不同,月娘平日里见两个哥哥便觉得他们是人上之人,会发光一般。只是因嫡庶之别、男女之别、长幼之别,她也只能远远瞧着艳羡,不曾亲近过。此刻见着更觉得他们不同凡俗,心里便有些退缩。正待养蓄底气,雁卿已拉着她到跟前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月娘只好又跟上。
老太太笑道:“快见过你哥哥们吧。”雁卿便回过头脆脆的道,“大哥哥,二哥哥。”月娘便跟在后头,也低声随着叫了一遍。
两个哥儿显然已从老太太口中知道两个妹妹住进来了,并没露出什么差异之色。鹏哥儿还柔声回道,“三妹妹。”
月娘没听过这么好听这么柔和的“三妹妹”,一时脸色都红透了。
鹤哥儿又拨弄着雁卿的脑袋看了一回,雁卿因月娘在,不想再缠杂这件事,便躲着低声咕哝道,“……已不疼了。”鹤哥儿便麻利的在她眉心弹了一嘣儿,这回是真疼了。雁卿捂着额头泪汪汪的看着他,鹤哥儿便哈哈哈的笑起来,道:“让你不防备!下次记着了吧?”
老太太又好笑又好气,忙将雁卿拉到怀里来查看,道:“才回来就欺负你妹妹!”
鹤哥儿笑道:“我这是在教导她呢,阿婆!我这么弹弹许她就开窍了呢?平日里总舍不得敲她,结果就让旁人背地里推了……早知道我就该先敲个过瘾。”
鹏哥儿轻描淡写道:“要不要我也敲你个过瘾?”
鹤哥儿忙也捂着头退了一步,“不用了!”
月娘如何不知他明着是敲打雁卿,实际上却是迁怒于她?只羞得恨没有个地缝能钻进去。雁卿瞧见,便又有些无措。待去拉月娘,月娘便退了一步,对雁卿俯身行礼,“姨娘对不住阿姊,”她说着泪水便在眼眶里打颤,却咬住了不肯落下来,“然而姨娘已不在这里了……我身为人子,不敢说姨娘的不是。只能替她向阿姊赔礼。阿姊若有余恨,就责罚我出气吧。”
雁卿更无措了,只道:“我不怪你的。”忙去扶她,月娘却不肯起身。
鹏哥便按了鹤哥儿的头,将他也推倒月娘跟前去。
鹤哥儿只得笑道,“雁丫头分明就没怪你,是我说错了话。三妹妹别往心里去,快起来吧——我向你赔礼道歉了,以后再提这一茬,我就是猪头!”
鹏哥儿道:“你还有不是猪头的时候?”
连太夫人带一屋子丫鬟都忍不住掩了嘴偷笑。雁卿也有些憋笑,只是想到月娘难受,只能忍住了不动声色。
鹤哥儿便讪讪的,只好道:“我是猪头……三妹妹别生气了,好不好?”
月娘不想他这般俯就,脸上更热,便道:“不敢……”雁卿见她松动了,赶紧又上前扶她。
此刻太夫人才说话,“鹤哥儿嘴上讨打,月丫头自己也糊涂。你一个孩子,还能管到大人怎么想怎么做不成?这事不怪你——雁丫头分得清,不曾将柳氏的罪算在你身上,还处处替你着想。你若还想不开,非要将自己同柳氏等同起来,不但自贬身份,也辜负了雁卿待你的情谊了。”
月娘身上一抖,越发低垂了头。
太夫人见他们各自都知错了,便又说,“都知道错了,以后就谁都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四个孩子忙都站端正了,道:“是。”
屋里虽已十分凝重,然而这桩事过了,雁卿身上却也略略松懈下来了。此刻才十分疑惑的问鹏哥儿道,“怎么月娘是三妹妹?”
鹤哥儿便抢答道,“二叔家还有你鸾姐姐——她是排第三的。”
老太太便问,“你大还是鸾丫头大来着?”
鹤哥儿强调,“我大。我是丙午年四月生的,她是六月!”
老太太笑道:“看你得意的,不过就是比她大了两个月。”
鹤哥儿笑道:“大一天我也是哥哥,阿婆您不懂——你看平日里读书,我花多少力气才能将旁人都压服过去。可这个妹妹呢,我什么都不用做,只因为早生了两个月就比她大,还一辈子都比她大。白占了多少便宜,能不得意吗?”
老太太忍不住笑他,“你哥哥还在这里呢!”
鹏哥儿忙摆手道,“我不要紧——这算法儿很好,我心里比他还得意呢。”
太夫人就笑道:“这么算起来,最占便宜的是我,你们得意什么!”
鹤哥儿就笑道:“阿婆您不用占这种便宜,也是最大最有福分的——我阿爹阿娘也不用。也就只让我拿来在妹妹们跟前横一会儿罢了。”
老太太已将两个丫头抱上炕揽在怀里了。雁卿十分开心的听他们说话,月娘此刻已晓得,鹤哥儿并不是她脑补的那种高大上的哥哥,反而十分刻薄,对他的憧憬已很浅淡。她被柳姨娘养得贵重,不很适应这种涎皮赖脸的玩笑,只默默的听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