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267)
太子脑中就嗡的一响,又记起雁卿的话来。他眸中琥珀色如金熔,又因羞恼而灼人起来。
所幸皇帝只点到即止——皇帝虽是知己遍海内,却也明白这种羞恼之处。只又道,“且生如朝露,去日苦多。朕这些年再如何思念你阿娘,想多对她好些,也是不得了。你要惜取当下。”
太子又道,“是。”
皇帝便说,“下去吧——今日谢娘似是传了太医。倒没有报病,想来是无大碍。不过你还是去看看她吧。”
……皇帝对这个儿媳妇也是心存愧疚,毕竟今日他传赵世番来是说给太子纳妃之事。太子妃心中不满称病示意也是正常。
太子这才行礼告退出去。
太子回到东宫时,谢嘉琳正在喝药。
太 子进屋嗅到气味,便知道她今日是真的传过太医了。他对谢嘉琳也只是面上——实在是因谢嘉琳就是按着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起来的,为人妥帖、圆转,看似极好相 处,实际上却处处都有心机,不以赤子之心待人。他对这种人虽不讨厌,甚至被服侍得也还算舒心,但就是喜欢不起来。是以两人成婚半年多了,感情也只是泛泛。
他心里,谢嘉琳是他的妻子不错,可又同那些因为利益结盟的臣属没多大的区别。
但是今日看着她,太子脑中却不由又想起皇帝和雁卿的话——他不由就想,谢嘉琳是否也如雁卿所说,有一份真心炽情在,只是不曾呈现给他看而已?是否如皇帝所说,若他待谢嘉琳再好一些,他就能见着那份真心了?
他只错神了小片刻,便恨恼的将雁卿抛开了。
谢嘉琳已喝完了药,上前向他行礼,帮他更换燕居之服,一面笑道,“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新婚的新鲜感褪去,加之心里惦念着雁卿,这数月来太子已不大频繁往谢嘉琳这里来,平日里多以繁忙推脱——当然他也确实很忙,但要说和夏禹似的忙到连陪妻子的时候都没有,那也绝不至于。
太子便道,“恰从阿爹那里出来,听说你身上不大舒服,便想回来看看你。”
谢嘉琳脸上就一红,已不觉羞赧垂头,只唇角沁着笑意,显然还是高兴的。太子盯着她,恍惚间竟觉着她这害羞的模样很是动人。便抬手勾起她的下颌,在柔滑的皮肤上轻轻打了个旋儿,道,“看着气色还好……是哪里不舒服?”
谢嘉琳便抿了唇,眼神往下一指,太子跟着看下去,谢嘉琳便垫了脚轻轻在他耳旁道,“是喜脉。”
这耳语亲昵,太子本以为谢嘉琳是知情知趣的在同他调情,便将她揽住偎依厮磨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三个字才进到他心里头去。
太子便愣了一愣。
“什么?”
“是喜脉。”谢嘉琳又轻笑着说道,“太医已给了准信儿,已两个月了。殿下,咱们要有孩子了。”
☆、129第七十八章 下
太子很茫然。
潜意识里他自己其实还是个孩子,怎么忽然就要为人父了?
不能说他不期待这个孩子,而是说他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对待这样的消息。他觉着自己应该是高兴的,但实际上他心里竟连激动都没有,就只是茫然——要有孩子了?
谢嘉琳很快便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殿下?”
太子忙就回过神来,想了一会儿才扶着谢嘉琳坐下来——无论如何他要有孩子了,他曾想过若他日后有了孩子,必倾尽天下宠爱他,不教他受半分委屈。他会将自己曾经渴望过的一切都给他,他会疼爱他。
他将手搭在谢嘉琳腿上,试探着想要附耳去听,谢嘉琳见状不由就笑出声来,小声道,“才两个月啊,哪里听得出来?”
太子便抬头,“那我该怎么做?”
谢嘉琳对上他的目光,心里就一软,笑道,“什么都不必做啊,现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做什么都没用。等他日后出生了,开始知道事了,就自然而然会亲近殿下,也无需做什么啊。”
太子便想了一会儿,才道,“你想要什么?”
谢嘉琳一愣。
太子便又道,“我得待你好些。”
谢嘉琳眼里便一酸,反倒嗔怪起来,“殿下这么说,想来是若没这个孩子,便不对我好了。”
她难得有任性撒娇的时候,此刻面露娇俏,容颜比平日里不知鲜活生动了多少,倒是令太子有些惊讶,“你这是在同孩子争宠?”
“争不得吗?”
太子心想当然争不得,他同孩子血脉相连,岂是谢嘉琳能比得的?可看着她又高兴又隐隐不安,眼圈又有些泛红期盼的模样,竟就有些明白她心中所感所惧——盖因人渴望被疼爱时、害怕被错待时的忐忑,俱都大同小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