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207)
崔嬷嬷便道,“看这风,夜里怕会很冷。我回去给大姑娘找披风来,大姑娘有话便快些说吧。”就带上墨竹回了香雪居。
元徵还在坡上站着,雁卿便拾步上前去找他。
元徵平静冷漠却又瞬也不瞬的望着她。待看着她近前至触手可及的距离,才别开头去——缓坡那头便是小轩湖,日头已下西山,湖水浓碧寂寒。他就看那一无可看的小轩湖,分明就是拒人千里的姿态。
雁卿便又叫了一声,“七哥。”
元徵便道,“你又何必勉强自己来见我?”
虽雁卿料想到他生气了,可元徵素来宠她,从未用这么重的口吻同她说话。她便有些懵,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昨日跟着三叔去接亲,一夜没睡,今日实在撑不住了。并不知道七哥来寻我……”
元徵便冷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再不想见我了。”
雁卿便着急起来,“这又从何说起?”
元徵这才回过头,唇角分明是冷嘲,眼里却红热,“这半年里我一次次的找你,你若不是要同我绝交,何以次次躲着我?”他便说,“若不想见我,何不直言相告?我自认不是什么纠缠不休之人,不必你费这般心思驱赶!”
雁卿还是头一回被他这样指责,瞬间就湿了眼眶。
她也不知该怎么辩解——可她也是真心没有要同元徵绝交乃至疏远的意思,就只是不知如何是好罢了。没料想元徵会这么恼怒——可她也不能躲避,若这会儿回身走了,误会便再不能解开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她就低声说。
此刻若手忙脚乱的解释,只会让元徵觉着她又找借口。她也不想流露出委屈来,免得更激起元徵的情绪,便垂下眼眸来,先探手拉住了他的衣襟。
这也就是服软、认错的意思了。
两个人各自默然,片刻之后,元徵再开口时,声音就柔缓下来,“不是那个意思,便是有旁的缘故了?”
雁卿就点头,“嗯。”
元徵顿了一顿,探出右手来,轻轻去擦她眼角的泪水。也是一触便挪开,只留下冰凉的触感。
雁卿其实也没有哭。被元徵看见她眼眶发红,她也略难为情,便松开手,回身揉了揉眼睛。
再回过头来,脸上就又是柔和的笑容了。
实则此刻要笑起来也难,可总归让元徵消气为上。何况今日是她三叔大喜的日子。
她便当什么也没发生过,道,“本来就是要去找三哥哥的,不成想在这里碰见了。”
元徵便道,“我一直等在这里。”
雁卿便又窘迫,笑道,“难怪七哥要生气。”想到元徵衣襟沁寒,指尖也冷得冰石一般,就道,“外边儿凉,七哥先到我院儿里去喝盏茶吧。”
两人一道往坡下走。元徵忽又问道,“究竟是什么缘故?”雁卿心里便一紧,元徵却又进逼,“总得给我一个解释。”
雁卿便停住了脚步。她其实不想在今日摊开来讲——总觉着势必要有一场争吵。可元徵已然发了脾气,若她依旧不肯正面应答,元徵怕真要心寒而至绝交。
也诚如谢景言所说,有些话必然得摊开来讲明白了才成。一个人闷头用力、或是逃避,只会让误会越积越深。
怪她先前拖延,才会有今日的窘迫。
她终于还是开口,“是为了楼姑姑的事。我至今仍不明白,皇上何以忽然想出宫,又偏偏是去西山马场,偏偏遇上楼姑姑。这件事,是不是与七哥有关?”
元徵说,“是。”
他开口的时候雁卿便知道,元徵其实是有所准备的——这也并不奇怪,毕竟上回见面时她就提起过。也或者他早就心知肚明,毕竟这是他自己做过的事。
雁卿以为他承认时自己会备受打击,事实上她也并没有……或许她也早有预感吧。
但她还是想问一句,“七哥为什么这么做?”
元徵道,“是我偶然得知,西山马场从西域引种了好马,新产了马驹。同陛下聊起时,便随口提了一句。这也需要‘为什么’?”
这件事其实已经无法追究了——楼蘩已经是皇后而赵文渊今日同贺敏成婚,雁卿也不可能问元徵是否知道彼时赵文渊正在和楼蘩谈婚论嫁,问他是不是故意让楼蘩遇上皇帝。
何况是又如何,就算元徵能算计着让他们相遇,难道他还能算计着皇帝看不看得上楼蘩,算计着楼蘩会不会见异思迁?
事已至此,再耿耿于怀也不过是庸人自扰。雁卿其实早已明白这一点。
此刻说开了,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终于能承认,“是我想多了,错怪了七哥……”
小半年不肯见人,结果就给了一句“错怪”,显然有些欺负人。元徵凝视了她好一会儿,道,“你因这莫须有的罪名、不相干的人,就要同我疏远吗?就算我是故意撺掇陛下去西山又如何?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无关紧要到说丢开就可以丢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