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154)
只是林夫人态度坚决,这两年针对雁卿的许多举措,其实都是在明里暗里的阻碍她同元徵亲近。太夫人虽不赞同,却也知道,林夫人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理由。母亲管教孩子天经地义,林夫人又不是个专横不讲理的人,作为祖母,太夫人能做的也就只有不干涉了。
管,还真不好管。可说出来的话也不好收回。
就暂且将雁卿搁在一旁,先柔声去问月娘,“月丫头呢?”
雁卿便觉出月娘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显然动摇得厉害。她等了一会儿,见月娘依旧没要开口的意思,便想帮月娘岔开话题。却忽听到月娘说,“上元节那天夜里……我遇见太子殿下了。”
声音柔弱却清晰,虽面色越发苍白了,可说出口之后,目光却平静下来。
雁卿不由就有些怔愣——她记得很清楚,当日月娘对她说的是“不曾见着”。月娘不想告诉她也没什么,可为什么要骗她?
雁卿忽而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妹妹给故意疏远和排斥了。她就有些不知所措。
太夫人却显然早就已经知道了,月娘开口坦白,她便流露出些又欣慰又无奈的表情,笑道,“多大一点事?无意中碰见了,说一会儿话都不算什么……”鉴于太子殿下浓墨重彩的黑历史,太夫人还是多问了句,“还是,太子说了什么不尊重的话?”
雁卿立刻去看月娘——她虽不曾深思,潜意识里却觉着太子是使月娘疏远她的罪魁祸首。便有些在意。
月娘却摇头,轻声道,“就只略寒暄了几句。可是……临走前他送给我一块儿玉,我没来得及应答。”
太夫人便无奈了,“太子殿下赏你东西,你还能拒绝不成?安心,这不叫私相授受。”又问,“是块什么样的玉?”
月 娘恭顺的从荷包里将那玉取出。那玉包得整齐,看得出珍惜和谨慎来。太夫人不由就看了她一眼。待月娘将帕子层层揭开,露出里面的玉雁来,太夫人一时就愣住了 ——“奠雁逢良日,行媒及仲春”。纳雁成礼,这是聘取的信物。该在谈婚论嫁时,请傧相光明正大的送到姑娘父母跟前。私底下送小姑娘这种东西,是什么意思?
真是太不守规矩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太子同月娘都还是未婚未嫁的小儿女。他们也许不懂这寓意?
太夫人便不动神色,只笑道,“不错,收起来吧。这下你和雁丫头便一人一枚了。”
月娘就仔细将大雁又抱起来,装进荷包里,轻声道,“嗯。”
——私底下从外男手里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又退不回去,确实很令人不安。以月娘敏感胆小的性子,为此困扰大半个月,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可雁卿总觉着月娘的脸色不像是如释重负的模样。
太夫人开解了月娘,也还是得回头解决雁卿的问题。
雁卿和月娘不同——月娘规矩心重,常常谨小慎微,所以要以鼓励为主。雁卿便太不拘小节了,得时不时提点她一些规矩。
太夫人的原则是不在妹妹跟前训导姐姐,免得雁卿在月娘面前丢了脸面,日后进退失据。
便对月娘道,“我同你姐姐单独说说话,你先回房去吧。”
月娘镇定的点头行礼,可一起身便被裙裾绊了一跤。雁卿忙去扶她,攥住她的手时,只觉得她手心汗湿且冰冷。月娘倒十分平静,还俏皮的对太夫人笑了笑掩饰尴尬。她起身时攥紧雁卿的手,那指节僵冷得如玉石一般。
月娘就如往常般向祖母和姐姐行礼告退,安静且秀雅的走出了房间。
雁卿不由就追着月娘的背景望去,依稀有种想叫住她的冲动。
却听太夫人道,“你呀,怎么什么话儿都能当着人说出来?”
雁卿才忙回过神来。
说是提点雁卿规矩,可要板起脸来教导她,也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主要是这孩子天性纯良,稍加引导便能蓬勃绚烂的成长起来。将她当花草般修剪、拗折,强迫她按着外人的品味长成既定的模样,太夫人舍不得,也不愿意——家里有一个月娘,已经够让人心疼的了。
说到底,雁卿这坦率无欺的性子也是太夫人自己给纵容出来的——林夫人管教她反而十分严厉不容情。
因此虽无奈,可也并不是真心怪罪她。
便道,“发乎情,止乎礼。毕竟男女有别,又是外姓男子,你怎么能当众说想他?若传到外头去,人要怎么看你?”
雁卿倒也明白这个道理,太夫人一提点,她就觉出不妥了。不过她也不可能当着旁人的面说啊,这不就只有太夫人和月娘听见吗?且还是太夫人自己问她的……
雁卿就眨了眨眼睛,乖巧保证道,“我以后不随便说了。”又凑近太夫人,低声恳求道,“阿婆,我真的想七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