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135)
先还各有心事的姑娘们瞬间都步调一致的绷紧了精神,各自垂下头去,分列到两侧。
大多数姑娘都没有瞧见他的模样,只看到那云纹金龙的兖袍和袍裾下皂色云靴步上了台阶。那云靴停处,女孩子们不觉各自惴惴。然而太子也没说什么,就只停了那么一步,就向前走去。
里间立刻便有人迎出来。太子的声音也是十分清雅平缓的,“母后身体如何?”
来人忙跟上他的脚步,道,“太医说是不当紧。只是……”
太子便又停住了脚步,“只是?”
那人便禀道,“似乎还有旁的原委,太医们尚未确认。适才白上人进去了,正在诊治。大约稍后就能……”
话还未说完,里头就钻出个人来。见了太子,倒是僵了片刻,忙上前行礼。
太子道,“出结果了?”
那人就有些吞吞吐吐的,“是……”声音不觉一低,大约知道躲不过去了,就说,“是喜报。”
太子就微微退了一小步,“喜报?”
“是。”那人道,“……皇后娘娘有喜了。”
此言一发,满庭的寂静,片刻后便又嘈嘈杂杂的私语起来。任何人赶上这样的报信都难免有些欢喜雀跃——尤其前头皇后和她们逛着院子就差点昏厥了。虽怪不到她们头上,也难免皇帝不迁怒。谁知竟有这样的转折。骤然松懈之后,少女们的欢喜也是由衷的。
这一派喜气洋洋里,就只有元彻僵冷如冰,连一个动作、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楼蘩让一行女人簇拥着出来时,他才锈蚀一般僵硬的一退。
片刻后他猛的就要上前去。手腕上却忽的一紧。
雁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拉住元彻。她就只是看到元彻的目光——那目光就如一只孤狼,透着冷丝丝的血气,亡命之徒般孤注一掷。凶狠,可又脆弱欲折。
雁卿只是觉着不能让他过去,否则他必定是要做歹毒的蠢事的。
元彻凶狠的瞪了过来,但雁卿实在被他瞪得太多了,何况这回他那眼神也不是真正的凶残。反而更多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雁卿就只退缩了那么一小下,便更不松手的拉住了他。
她明白元彻的心情——毕竟他曾向她诉说过。可她不知道该在这种情形下说些什么。想到月娘先前安抚她的办法,忙往下握住了太子的手,想将他的手暖过来。
太子目光就一颤动。
月娘此刻才回过神来——她没有雁卿的勇气,却也已醒悟到太子此刻的心情。忙道,“恭喜殿下!”对上太子瞪过来的目光,她的声音也不觉放低了,“殿下要当哥哥了……”
片刻的凝滞后,太子的声音已又清雅带笑了,“是啊,真是喜事……”他就低头望着雁卿,“知道雁卿妹妹替我高兴,可也不必……”他就抬了抬和雁卿握在一起的那只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两只手上。
雁卿却也没有多了急迫。她就又确认了一下太子的目光——带了薄薄的明光,微微发红。像是刚刚哭过。
似乎是已冷静下来了。可是很虚伪,那虚伪里混杂着褪去脆弱的凶残。
她下意识的就嫌恶的松开了手。
太子匆忙一握,却只握住一把空气。片刻静默之后,他只轻轻的笑了笑,转身大步向楼蘩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嗯……总之又长大一个熊孩子。
☆、66第五十章 上
长安秋日最好,长空一碧万里,澄净无云,空气都明亮得仿佛闪耀着光芒。自远处看,那坐落在龙首原上的宫城越发的威严高阔,宛若九天阊阖,天然就有一种令万民朝拜的气魄。
可作为居所,则未免太空旷寂冷了。
马 车已离开了皇宫,正碾着沙石的路面辘辘的前行。雁卿将手臂耷在车窗上,静默的望着长安的街景。她脑海中总顽固的浮现出太子最后望向她的目光,虚伪的笑着, 隐藏着残虐,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安稳和热度。就仿佛佛陀要渡人,修罗要杀人,净莲绽放,业火腾烧。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再不必有所挣扎。
雁卿不太明白,她只些微懊恼自己在最后那刻放手了。
也许应该多拉住他一会儿。雁卿轻轻握了握手心,想。
可就是很讨厌啊,就算她想安慰太子,被他用那种要虐杀什么的目光望着,也会厌恶到不想再理他。
“阿姊,你不害怕吗?”
月娘这么问的时候,雁卿才回过神来。她就有些茫然的望着月娘,“害怕什么?”
月娘垂着头,抚摸她膝盖上的兔子,“姐姐拉着太子殿下的手……她们都看到了,肯定会在背后议论。阿姊就不怕伤了闺誉吗?”
雁卿才记起那一瞬间汇聚到她身上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