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恋人(46)
“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当我们是孩子呢。”毛丽总是不理解老妈怎么那么喜欢念叨。
huáng伯伯说:“在大人眼里,你们就是活到四五十岁,都还是孩子。”
毛丽刚要回句什么,一口二锅头下去,烧得她直吐舌头,火辣辣的,从舌根一直烧下去,那个冲,毛丽大呼过瘾,端起杯子又要huáng伯伯斟满了,一口灌下去。
“哇,刺激!”毛丽觉得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
huáng伯伯很高兴,难得有人陪他喝酒,连忙又到厨房炒了两个下酒菜,父女俩越喝越过瘾,没多久一瓶二锅头就喝了一大半。huáng伯伯显然喝多了,他虽然好酒但是酒量还比不上毛丽,喝下最后一杯就到了底,摇晃着摸进屋睡觉去了。毛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自斟自饮,台风显然已经在周边城市登陆,风哗啦啦搅得葡萄架直晃,小桌也被chuī得连连往后挪。毛丽仰望乌云滚滚的天,明明没有星星,却觉眼前一片星光璀璨,她知道大约是醉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越醉越清醒,毛丽就属于这种人。她喝完整瓶二锅头的时候,虽然眼前不停地晃,头晕目眩,可是脑子里却清清楚楚,她知道自己在gān吗,也知道自己想gān吗。她忽然很想去那个地方,大片的红树林,月光下的海滩……她摸索着走出院子,步子踉踉跄跄,心里还在想,老妈去烧香了怎么还没回来。这时她发现自己已走到了街上,风太大,眼睛里进了沙,很痛,一揉就是满眼的泪。她什么都看不清,脚还发软,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身边。
司机大哥在按喇叭,似乎想赶在台风来之前做最后一笔生意。
毛丽摇摇晃晃地拉开车门,一头就栽了进去。她虽然喝高了,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司机问她要去哪里,她报出地名就昏昏睡去。好像才眯了一小会儿,就听到司机在叫她,说到了。毛丽随便掏了把零钱给他,一开门差点滚到地上。
她觉得难受极了,胃里跟翻江倒海一般,估计是路上颠的。她记得她蹲在路边吐得天昏地暗,吐完后几乎无法站稳,她努力辨别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到了树林外的辅道。好在辅道有路灯,掩映在树林中的小楼也依稀透出灯光,她还能勉qiáng摇晃着往前走。
林荫道的树被chuī得向一边倒,正倒向毛丽,影影绰绰,凄厉嘶吼,像是千军万马呼啸着朝她踏来,要将她碎尸万段似的。毛丽害怕极了,呜咽着朝着透出灯光的小楼靠近,跌跌撞撞,最后终于摸到了铁门,门柱上的牌子依稀可辨,上面刻着“海天苑”。铁门是关着的,她进不去。凭着记忆她居然还摸到了门铃,一边按一边哭喊:“见飞,开门!见飞,我回来了,你快开门……”
不久后感觉有人在抱她,还有温热的水珠滴落在她脸上。
毛丽努力睁了睁眼睛,看不清,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但是她仍然认出了他的轮廓,隔得那么近,温暖的气息扑在她脸上,恍若隔世。
她抖抖地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手心触到了湿湿的泪痕……是梦吗?她在心里问自己。不管了,就算是梦也让她短暂地依偎他一下吧,她太累太累了,需要一个怀抱。这怀抱如此熟悉,让她想起三年前的那个huáng昏,她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紧紧抱着她,他从来没有那样抱过她,那样悲哀,那样绝望,就像她已经死去,他失去了他所珍爱的一个世界。那一刻他哭得多伤心啊,都说男人不流泪,可是他的眼泪从来就很多,经常在她面前泪湿眼眶,有时候真像个孩子。
而人总是在失去后才会念及对方的好,当他三年来拒不与她见面,不给她任何音信,无论是她的忏悔还是想念他都置之不理,毛丽这才意识到她失去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世界。她开始发疯地想念他们的过去,记忆中的他永远如阳光般温暖和煦,常在她郁闷的时候带给她惊喜,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qíng能难倒他,其实大多数时候他并不知道她要什么,但是他从来都给她这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他容忍着她的坏脾气,原谅她一切荒唐无理的语言攻击和蛮横行为,他有时也会生气,可是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是到海边散步,默默抽根烟再回来……他这样多的好被一点点在毛丽的忏悔中无限地放大,她这才明白她错过了多么好的一个人,如今这样好的他再也不属于她,是她亲手毁了这一切,她想她此生大约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现在,她怎么又会躺在他怀里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