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46)
说完轻轻回了自己的房间。
朝夕竖起耳朵听到他的脚步渐渐远去,终于松了口气,她蜷缩在被子里,就像是胎儿在母体中最原始的姿势一样。如果可以,她真想回到母亲的腹中,永远不要来这世上,父母缔造了她的血ròu,灵魂却是她自己的,只不过她已经早早地把灵魂给卖了,卖给了一个魔鬼。
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现在,她真的无依无靠了,再没有任何希望了。她十七岁的青chūn,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一年前,她在那个人面前褪下自己的衣服时,自尊和廉耻就已经灰飞烟灭,她不得不将自己的心竖起层层盔甲,否则她不知道该以何面目活着……她在心里说,连哥哥,别试着来揭我的盔甲,那都是我的疤,连皮带ròu的,揭开了只会让我疼痛,让我流血。对不起,连哥哥。
(4)
清晨,院子里湿漉漉的,花糙都沾满了露珠。只是花架上空落落的,已经进入冬天,还远没到紫藤萝开花的时节。花架下的石桌和石凳还在,那是朝夕小时候画画和做功课的地方,石桌上依稀还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都是她没事时用刀子刻的,显然当时用了很大的力气,都过去这么久了字还在。
朝夕俯身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虽然刻得很歪扭,但她还是认出来了,是连波的名字,还有她自己的名字,紧挨在连波的旁边。而另一个不远的角落更为模糊的字迹,也是人名,她想不认得都不行,是那个人的。
而且非常凑巧也非常奇妙的是,石桌上原本刻着的是一个棋盘,用红色的油漆勾勒的,只不过油漆已经剥落了,就剩下深深的线条。楚河、汉界都还在。她和连波在刚好就在楚河的位置上,而樊疏桐的名字就在楚河对面的“将”上,三个名字仿佛三个人,从一开始就被钉死在命运的棋盘上了。
也许是站立过久,朝夕只觉头晕目眩,刹那间冷汗就把她全身沁透。潜意识里浮出一种可怕的预感,她觉得她的人生也许正如这棋盘一样,无论怎么进退都是一局死棋。这么想着,她顿时被那极有象征意味的棋盘吓傻了,仿佛冥冥之中,看到魔鬼把她的灵魂捉来钉在了石桌上。
“朝夕,外面冷,怎么就穿这么点?”连波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内出来了,手里拎着件紫罗兰色的夹袄,赶紧披在朝夕身上,“快进屋去,吃了早餐我带你去学校报到。”连波拉她进屋。
而朝夕还死死盯着石桌上的棋盘,她像一棵枯败的树,瑟瑟抖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可怕的场面:“我没有退路了是吗?你gān吗还跟着我呢,你赶紧逃啊,不然你也会死的,我不想你跟着我死……”
“你说什么?”连波愕然,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还是不明所以,“大清早说什么死啊死的,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走,珍姨熬的粥都要冷了。”
连波牵她的手进屋去。
朝夕挣脱他,差不多是扑到石桌旁,拼命用袖子擦拭刻在上面的名字,擦着擦着就哭了起来,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一脸。没人会理解她!一颗心昏天黑地撕绞起来,也只有在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样的罪!连波明净如湖泊的眼光让她觉得自己丑陋的灵魂已无处遁形,如果可以,她多想一切从头来过啊,哪怕要她即刻死去她也愿意!
然而,命运设下的棋,你能改变得了吗?
朝夕其实心里很清楚,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就如这棋盘上的名字,永远也洗刷不掉了。
永远,也洗刷不掉了!
连波捉住她擦破了皮的手,心疼地大叫:“朝夕!”
她没有理会他,把脸仰起来向着远处的天空,眼底泛滥着悲伤和无可救药的绝望,都说十七岁是雨季,可是她已经注定枯萎,这辈子,她就这个样子了。
朝夕的新学校是G市的重点中学,环境很好,一进入四周就静下来,放眼望去,四处皆是绿树成荫。树木多是南方特有的小叶榕,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朝夕刚从靠近北方的地方来,北方的冬天树木枯败,枝叶凋零,突然置身这样繁茂的绿树丛中,感觉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的确是不同的世界!朝夕过去就读的县城中学在当地已经是条件最好的,可是跟G市这所重点中学比起来,差了可不是一点,这里没有破败的墙壁,没有光秃秃的cao场,没有损坏严重的玻璃窗,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崭新的现代化教学楼,各种设施齐全,绿糙茵茵的cao场更是大得惊人。连波领着朝夕参观学校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班的学生在cao场上体育课,一下就被他们的校服吸引住了。跟内地的运动服代替校服不一样,这里的学生穿的校服港台味很重,男生是统一的藏青色上装配白裤子,女生相反,都是白色海军服式的上装配的蓝裙子,脚上白色长筒袜配黑皮鞋,非常摩登。朝夕艳羡地看着他们,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