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44)

作者:千寻千寻

樊世荣哈哈大笑,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了。

蔻振洲也认同地点点头:“嗯,咱两家要是成了亲家,革命友谊可就一代传一代了,不错,不错。”

樊世荣只笑不答。

一家女百家求,他觉得倍儿有面子。

只是旁边一位gān部家属cha了话,点破道:“哎哟,轮不到你们的,朝夕长得这么俊,老樊怕是舍不得嫁出去吧,他自己就有两个儿子……”

“哟,可不是,闺女外嫁就是婆家的人,媳妇可是自家人哦。”

“老樊肯定是要把朝夕当媳妇养了。”

樊世荣还是只笑不答。

常惠茹为了挽回面子,连忙转了个弯:“可是可以啰,就是怕老大和老二打破头,老樊家有得仗打喽。”

众人只当是玩笑。

朝夕却突然起身,跟樊世荣说:“我累了,上楼休息会儿。”

樊世荣疼爱地拍拍她的肩膀:“好,上去吧,待会儿下来吃年糕。”屋子里的人还在说笑,朝夕一个人默然上楼,一背转身脸色就变得yīn郁。她就像被施了魔法机械地抬着脚步,全身的神经变得异常尖锐,一根根地直挺起来,她不能容忍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那名字就是瘟疫!

蔻海和妹妹常英,细毛,还有连波都在楼上的小会客室打牌,连波见朝夕上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牌迎上前:“怎么了,朝夕,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累了?”

朝夕看都不朝他看,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连波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他黯然低下头,转身跟蔻海他们说:“我也累了,你们自个儿玩,我进去躺会儿。”说着低头也进了的房间。常英歪着脑袋,一头雾水:“哟,这是上的哪出戏啊?”

“你给我闭嘴!”蔻海白妹妹一眼,丢下牌也没了兴致。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两张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这日子可还长着呢……”

雾霭沉沉,分不清是清晨还是huáng昏,河面上蒸腾着雾气,此岸看不到彼岸。迎面是凛冽的狂风,呼啸着,嘶吼着,仿佛诉不尽的仇怨。荻花抑或是芦花在风中起伏翻飞,一层层的花làng掀过来,将朝夕整个地吞没。她拨开苇丛,踉跄着前行,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耳畔只有轰隆的雷声和呼啸的风,依稀有人唤她:“朝夕,朝夕……”她立即哭叫起来,那是母亲的呼唤!她疯了似的扑向更深的芦苇丛:“妈妈,妈妈!”她回应着母亲的呼唤,自从母亲发疯,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母亲唤她的名字,母亲至死都不认得她。可是满眼皆是疯狂抽打她的苇丛,她什么都看不清,最后脚下一软,她陷进了冰冷的沼泽地。“妈妈——”她凄厉地呼叫起来,没有人救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沦陷,一点点地坠入万劫不复……那种被吞噬的感觉太真实了,仿佛有股来自黑暗世界的力量将她死命地往下拽,如果可以生活在阳光下,谁愿意埋葬在黑暗?朝夕拼命挣扎,反而越陷越深,直至最后终于绝望,她知道,此生她将注定坠入地狱。

背心已湿透,她喘息着伸手拧亮chuáng头灯。

还好,只是一个梦。

屋子里很静,客人都回去了吧,樊爸爸和连波哥哥也应该都睡了,朝夕从chuáng上坐起,感觉浑身虚脱般疲乏无力,好像真的刚刚经历了一次垂死挣扎一样。她靠在chuáng头长长地叹口气,回来了,她终于还是回来了,可是她真的“回来”了吗?过去那个纯净如水晶的朝夕已经死去了,从她将自己“卖”给樊疏桐开始,她从灵魂到心就整个地死去了,现在行走于世间的只是一具肮脏的躯壳。她才十七岁啊,她就“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她如愿赔上了自己,她有没有把他拽入地狱不得而知,她自己反倒先进了地狱,今生抑或来世,她亦不能解脱。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

虽然镇上的人一直鄙视她,诋毁她,骂她小□,但她也就是心里愤恨一下而已,她并没有因此瞧不起自己。她一不偷二不抢,从没做过什么真正见不得人的事,顶多就是为了生活有时候要放低姿态而已,没办法,她要生活啊,再坚硬的石头也会被生活这块大磨盘打磨得光滑圆溜,一点棱角都不会留。虽然她才十七岁,她已经被磨得没有了原来的样子,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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