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23)
樊疏桐叫他:“秀才。”
连波回头,盯着樊疏桐看了好半晌,终于说:“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原谅你。”说完掉头就走,脚步踉跄,那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的时候,樊疏桐生平第一次知道了心痛是什么感觉,他亦是第一次在兄弟们面前深深低下头。
烟燃到了指头都不顾。
蔻海搭住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来日方长。”
(2)
四年后,陆蓁去世的消息传到G市的时候,樊世荣病倒入院。连波当时已经转业,在G市的晚报社工作,照顾父亲的任务落在了他身上。樊疏桐没有在G市,自从陆蓁和朝夕被送回老家后,樊世荣就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儿子一眼,当他不存在。无论他在外面多么混球,闯了多大的祸,樊世荣都置之不理。父子俩已然形同陌路。樊疏桐也就越发的放làng不羁,从部队复原后在G市一家事业单位挂着,可他一天班都没上过,整日在外面游dàng,不是打架斗殴,就是跟社会上各种各样的女孩鬼混,家对他而言比地狱还可怕,因为家里除了珍姨,没人跟他说话。就连连波跟他的话也很少,一是连波在报社的工作很忙,经常出差,兄弟俩十天半月碰不上面是常有的事;二是连波在感qíng上明显地疏离了樊疏桐,见了面很客气,那种客气怎么觉着都生分,樊疏桐知道,还是朝夕的事让连波没有释怀。
其实他自己也很后悔,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偶尔回家,总能看到樊世荣在陆蓁和朝夕的房间流连,一坐就是半天。朝夕的房间一直还保持着原样,平常除了珍姨打扫,外人是不准进那个房间的,包括樊疏桐。看着父亲伟岸的身躯变得佝偻,坐在朝夕的书桌前,拿着她们母女俩的相框摩挲着,樊疏桐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所以,樊疏桐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他受不了那气氛。
不久,樊疏桐因为打群架被关进了派出所,事出得还很大,樊疏桐发狠,把对方一个小子的胳膊砍废了,而那小子的来头也不小,他老子是市里的秘书长。其实也就是为一个女孩闹的,那女孩是个护士,樊疏桐先看上,好了一段时间,不知怎么被秘书长的儿子盯上了,一来二去的双方就gān上了。如果是普通斗殴,派出所里关个几天就会放出来,就算樊世荣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但樊世荣到底是名声赫赫,地方上多少都是要买些面子的,否则樊疏桐早被判了。但问题是这次被砍的人也是高gān子弟,肯定不会相让,结果樊疏桐的案子在派出所搁了几天就上报到检查院了,一旦法院开庭审理,不在号子里蹲个三五年是出不来的。
事qíng惊动了军部,有人请示樊世荣,要不要出面打个招呼,当时樊世荣正在批阅文件,头都不抬:“判吧,为民除害。”
就连连波跟父亲求qíng都无济于事,樊世荣就是不肯出面。最后还是蔻振洲看不过去,亲自请秘书长吃了饭,还赔了一大笔钱,这事才勉qiáng压了下来。可是樊疏桐一点也不庆幸,他知道,他跟父亲终于是完了。从看守所出来后,他回家了趟,收拾东西走人,说是去深圳打工赚钱。
“有了钱,阎王都给老子让道!”他跟连波说。
连波拦不住他,着急了:“你一个人到外面怎么行,万一又有点什么事,谁来罩你?在G市,到底是爸的地盘……”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走!”樊疏桐去意已决,恶狠狠地说,“我不想一辈子被他看扁,我樊疏桐这辈子不会就只这个样子!”
那晚他等着樊世荣下班回来,樊世荣可能也知道他要走,瞥了眼他脚边的行李,一声不吭地上楼。
“……爸。”樊疏桐记不起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叫过爸,他看着父亲的背影,咚的一下就跪下了,“爸,我要走了,我知道你恨我,不想看到我,那我就走远点好了。今天这一拜,是感谢你的养育之恩,今生今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我一无所有,没有东西报答你的养育之恩,就叩个头吧。”
说着对着樊世荣僵直的背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后,起身拿起行李就往外走,“哥!”连波拽住他的胳膊,“你不能就这么走……”
樊疏桐回头看着弟弟,眼眶刷的一下就红了:“秀才,你将来会比我有出息,咱家就指望你了,我这一去也许回不来了,来世我们再做兄弟吧,好好照顾爸。”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珍姨也追了出去:“桐桐,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