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144)
毫无疑问,连波说的要去处理和面对的事就是指樊疏桐,他带着朝夕回聿市,就是想跟樊疏桐摊牌,他原本想着只要樊疏桐不反对,他就会好好安顿他和朝夕的未来,可是他并没有深思过,这远比让樊疏桐直接去坐牢更受创,特别是朝夕说的这些话,彻底毁灭了樊疏桐对这份感qíng全部的希冀。
“你把我们的一切都告诉他了吗?”
樊疏桐像是听不懂朝夕的话,抑或是潜意识里拒绝去听,他迷迷瞪瞪地看着她,全身绷紧抵抗着从头到脚的战栗,抵抗着整个世界在他心里的崩溃,他的声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脸上的泪痕触目惊心:“你以为我很怕坐牢吗?朝夕,别以为只有你才能做蝎子,也别以为只有连波可以为你牺牲,我也可以!我甚至愿意去坐牢!那么,你现在想回头做好人了?你不觉得晚了吗?你把我bī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你再去做好人,你觉得你可以幸福吗?你能心安理得地幸福吗?”
“你别这样,过去的事qíng我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我因为心里有恨,才做出那么极端的事qíng。对不起,我害了自己也害了你,其实现在我回过头来想,我并没有真正恨过你,特别是那件事后,我更恨的是自己,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朝夕抽泣着,透过模糊的泪眼,只觉凄凉,“请你把我忘了吧,好好地活下去,我不再恨你了,真的。我们彼此折磨到现在,已经够了,希望你能善待自己,活着有多么不易这我知道,可我还是想看你活着,如果你死去,我会很难过……这个世界太冷漠,我们不要再相互怨恨了吧。我现在明白,只有宽容能让彼此获得温暖,我们不仅要对对方宽容,也要对自己宽容,疏桐哥哥……”
“不——”
樊疏桐大吼一声,猛地一拳砸在沙发边的方桌上,哗啦一声,玻璃屑四处飞溅……那只手顿时鲜血淋漓,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láng一样地转着圈子,又一把揪过朝夕,不管她怎样挣扎,他把她提到跟前抓紧,一张脸完全失了态,嘶吼着:“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把我伤到了这个地步,你怎么还说得出口?邓朝夕,你被毁了还可以重来,可以有人疼有人爱,我呢?!我也被毁了,四年前你引诱我犯下那样的罪我就被毁了,你没有给我一点点生路,自己却要去寻找解脱,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qíng?我不答应,不答应——”
“疏桐哥……”朝夕大哭。
“不要叫我哥!”樊疏桐猛地推开她,一双眼睛癫狂似的瞪着朝夕,泪雨滂沱,“你知道我是你的哥,当初却故意勾引我,你把我拖进地狱了你自己却要爬出来,好吧,你要出来就出来,我也没有想要跟你同归于尽,可你选谁不行偏要选连波,你置我于何地?邓朝夕——”
他嘴角抽搐着,无限绝望地一下一下捶着自己的胸脯,他没得救了,他知道自己没救了,放弃了一切挣扎着活下去的想法,他把全部的赌注押在她身上,明知她是只蝎子,还如此投入进去,不知道是他赌得太大了,还是命运不肯给他机会,他终于被bī到了如此地步……
“朝夕!你置我于何地?!”
他猛地背转身去,大吼一声,又一掌劈在了墙上。
只听一声闷响,樊疏桐啊呀惨叫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怎么了?”朝夕赶紧过去扶住他。显然他这一掌劈狠了。他抓紧自己的手,哆嗦着呻吟起来,脸上顷刻间汗淋淋,嘴里不断地向外呼着气。
“我的手……”他呻吟着,浑身筛糠似的抖成一团,闭上眼睛,脸色煞白,“断了,肯定是断了……”
朝夕看着他那只举起的手,不过片刻,整个右手掌变得乌紫,手腕肿得吓人……
一连下了很多天的雨,整个聿市笼罩在一片雨雾中。
只要雨下得不是特别大,樊疏桐就会站在公寓的楼顶上,眺望迷蒙的天空和脚底下的万丈红尘。城市的烟火就在眼前,他却像个与世隔绝的人,断了跟外界的一切联络。公司已经好些日子没去了,谁来他都拒不见面,包括医生过来给他的手换药,他都不见。他手腕处的韧带严重拉伤,一直没有消肿,寇海担心他行动不便,就要常英过来送饭,进不了门,就将饭菜端到门边。有时候常英过来,门口的饭菜没动,有时候又动了一点,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
其实那时候樊疏桐多半没在家,他可能就站在屋顶,因为他很喜欢在夜幕降临时,远眺林立的高楼中逐次点亮的灯光,每扇窗户都演绎着各自不同的悲欢离合,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始终是生活在一起,不离不弃……樊疏桐从来没有觉得,他竟是如此羡慕那些窗户中的灯光,就像疲惫的旅人,无法放下对故乡的向往。他想不明白,近在眼前的平淡的幸福,怎么就距离他那么遥远,远到他这一生都无法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