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留痕(165)
林仕延打断他:"这个你就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你知道?"林希不相信。
"你母亲亲口承认的。"林仕延颓然地叹着气,面露哀伤,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都不止,"这的确是我这辈子最失败的地方,最爱的人和最亲的人一起背叛我,而我当了三十多年的傻瓜,竟浑然不觉。林希,就这一点上,你大可以嘲笑我,我无话可说,你母亲现在又跟我提出离婚,以前多少还能保留个名分,现在连名分都不要了……"
"当然,母亲想以自由身去地下见伯伯。"林希始终还是维护着母亲,"你可能不知道,伯伯想带着母亲远走高飞,被我发现了,我劝阻他,他不听,说是带母亲去过他们自己的生活……不,谁都不可以带走母亲,哪怕他是我的伯伯,这世上除了母亲,我没有真正的亲人,父亲可以是假的,母亲却假不了,我爱妈妈,用全部的身心爱着她,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从人变成láng……"
"所以你就杀了你伯伯,并且嫁祸给叶冠语?"林仕延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终于还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林希说:"不然怎样呢?如果母亲真的跟着伯伯跑了,我们家还能在离城站得住脚?这样的丑闻,如果是你,你允许发生吗?何况当时他手上还有12%的股权,如果落入叶冠语手里,林氏只怕早就江山改姓了,当然,后来叶冠语还是搞走了那部分股权,不过到最后我不是又要回来了嘛。"说着身体向前倾,仰起下颌,紧盯着林仕延,"现在到你了,父亲大人,你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那个真相了吧?!"
林仕延老泪纵横,颤抖着嘴唇,几乎不能言语:"林希,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还需要问我真相吗?"
"什么意思?"
"你说是什么意思呢,你母亲跟你伯伯的私qíng不是一天两天,她爱你伯伯爱到失去理智,在跟我结婚前他们就好上了,你说你还有可能是谁的儿子?你自己想想,你会是谁的儿子?"
林希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嘴巴微微张着,仿佛猛遭了一闷棍,半晌反应不过来。
窗外雷雨jiāo加。闪电将屋内照得蓝莹莹的。
林希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似的,灵魂已经不复存在,太可怕了,虽然母亲和伯伯的私qíng很早就被他撞破了,但他一直没敢往自己身上想,抑或是潜意识里不让自己去想。他怕想明白了,自己会活不下去。
一直以来,他就是个表面淡然随和,骨子里却很qiáng势的人,虽然他不去想,但他心里或许比谁都明白,其实很早就明白。没办法,他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是没办法装糊涂的。他下那样的手,发那样的狠,也许是为了毁灭他最不愿意知道的真相,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他不承认,并不表示他的内心就可以获得平静,事实上他根本没法平静,伯伯一向待他如己出,这成了他今生都无法挣脱的枷锁,做梦都梦见林维浑身血淋淋地站在他面前,什么都不说,就那么看着他,直直地看着他。
林维被刺后送到医院时还没有咽气,林希亲自参与了抢救,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想把伯伯救过来,用尽了一切办法。那个时候他可能已经后悔了,直到伯伯最后被拉上白布,他还游离在可怕的幻觉中,以为那只是一场梦。他真希望是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多个夜晚,他纠缠在那样的梦境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内心越不去想,就越想要证实,就像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心里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很害怕,却又想获得医生的证实,因为或多或少会心存侥幸,希望只是误诊。林希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无药可救的"病人",如果不能得到父亲的证实,他早晚会在无休止的猜疑中发疯。
证实了,如今终于是证实了,林希还在做着垂死挣扎,嗫嚅着嘴唇,仍不能肯定:"我--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林仕延道:"你说呢?"
一声闷雷自头顶滚过,瞬时地动山摇。
"不,不可能!"林希摇着头,"如果我是伯伯的儿子,那我很大可能应该跟你有着相同的血型,因为你跟伯伯是兄弟。"
林仕延仰起脸,将目光投向墙上林伯翰的画像,一声长叹:"那就应该问你爷爷了,这个问题不是我可以回答的。"
"……爷爷?"林希失魂落魄,也将目光投向画像。乱了,全乱了,这是什么样的家庭,这是什么样的亲qíng,如此不堪,如此悲惨。原来从头至尾他只是一个牺牲品。终于有泪渗出眼眶,林希茫然四顾,就像一个被押上刑场的死刑犯,终于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伯伯……不是爷爷的亲生儿子,是这样吗?那他从哪来,我又是从哪来,无耻!真无耻!我怎么会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我恨死你们,把我带到这肮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