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遇见花开(111)
“四月!”莫云泽从chuáng上弹起,狂奔出门。
天渐渐黑了,树林间的光线急剧变暗,除了森森的树木和枝枝蔓蔓,看不见任何一条可以称之为“路”的痕迹。
四月跌跌撞撞,恐惧胜过疲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迷路的,明明出门的时候走的是条弯曲的小路,眨眼的工夫小道没了,她陷入了丛林的包围中。她本能地想喊,可是她依稀记得小时候看过一本探险的书,说在森林里迷路时切不可大声呼喊,以免招来野shòu。四月穿着条藉色的雪纺连衣裙,外面就套了件白色开襟针织衫,太阳一下山,林间的温度就剧降,她冷得瑟瑟发抖,脚上手上被带刺的藤蔓划得伤痕累累也顾不上疼。她很清楚,如果天黑之前找不到出路,那她就不能保证,明天她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太阳升起。
她有些后悔自己太冒失,冲动是魔鬼,这话真是没错。
最后实在是走不动了,又累又饿,她知道她也不能走了,她必须保持体力,否则她势必困死在这山林中。而天色这时候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密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四月摸到一棵大树,蹲在大树下蜷缩起身子,静等天亮。
只能这样子了,是冻死、饿死还是被野shòu咬死,都听天由命了。但她提醒自己不能睡,林中的气温很低,一睡就很可能睡过去了。到后来,饥饿战胜了恐惧,忽然觉得用“前胸贴后背”这样的词形容饥饿真是很贴切。于是她闭上眼睛,把从前吃过的所有好吃的东西在脑海里全部再“吃”一遍,结果越“吃”越饿,肚子咕咕地不停叫唤直来。她的胃一直就有毛病,一饿,抽搐似的疼起来。也好,疼痛可以让她暂时保持清醒的意识。
人在濒临绝望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从前的很多人和很多事,四月仰靠着树gān,望着头顶树叶间隙外繁星点点的星空,心想哪颗星才是妈妈呢?四月记得妈妈说过,每个人死后就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她想,如果自己死了,会不会也化成天上的星?那亲是不是就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了?如果真这样就好了,可是她知道,命运从来不会这么慷慨。即使她死了,天上那么多,她又如何知道妈妈在哪里,这些不过是骗小孩子的话罢了。
于是她又想到莫云泽,她把跟莫云泽相识的前前后后想了个遍,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对白,每一声叹息,她都仔仔细细地在心底来回揣摩。多少有些命中注定,注定她跟他有着这样的渊源。思前想后,她忽然意识到,她之所心一直不能肯定跟容的感qíng,其实就是因为那场大火让她始终无法正视自己的过去,她背上了太沉重的枷锁,不敢爱,也不敢接受爱。所以容的出现和离去,注定只是她生命中的一段cha曲。而直下的主题曲,可能就会在她和莫云泽之间奏响,因为他们都是从那场大火中死里逃生出来的。
四月哭了起来,泪水带着她最后的体温自眼中满满地溢出来,她捂着脸抽泣,哆哆嗦嗦,她责怪自己为什么一直要逃避呢?她可以在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后坚qiáng地活下来,却没办法而对一个跟她有过共同遭遇的人,她是害怕,还是懦弱?
说到底还是背负的枷锁太重,她没办法彻底解脱,潜意识里她觉得那几个葬身火海的亡魂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而她也看着他们,时空jiāo错的狭fèng里,她无处可逃,只能任由自己被那些冰冷怨恨的目光千刀万剐……
模模糊糊地,她好像开始做梦,竟然又见到了那片梨花簌簌飞落的梨树林,灼灼花枝在风中摇曳,她穿行于花雨中,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也许,她是为了逃离那些亡魂的注视吧。奔跑间,前方有个身材挺拔的少年忽然朝她转过身来,他穿着白色毛衣,浅米色灯芯绒裤子,双手cha裤袋里斜靠着一株梨树。因为花枝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少年的具体样貌,只恍惚看到他嘴角溢出淡淡的微笑,“四月,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你是谁?”四月张望着那张脸。
“你觉得我是谁就是谁。”
依然只看得到下巴。四月试着走近他,“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等你啊,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说着少年向前走了几步,刚好避开了花枝,露出一张皓月般明亮的脸。
刹那间,天地都仿佛暗了下来。
只剩下那张脸。
四月掩嘴惊呼,“是你!”
忽近忽远,那张脸。
四月试图睁开眼睛,可到底太虚弱,只看到个模糊影像就疲惫地睡去。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睡不要睡,但实质上她已经撑不住了,意识仍挣扎在半梦半醒的边缘。她依稀感觉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畔有风声,还有枝枝蔓蔓拂过她的脸,应该是有人抱着她在快步地行走,这个怀抱令她觉得很安心也很温暖,她动了动,更深地缩进那人的臂弯沉沉地睡去。这一次,她是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