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沉浮/凤鸣九霄(98)
此时已近卯时,天也亮起来。明晃晃的光透过布帘将昨日的阴霾晒去。那农夫与门子争执了半天,随后咣当一声,大门紧锁。老者无奈的回头张望我们这里。
杜战冷笑出声,我的脸也变得灰暗起来。按理说此时陈平应该去上朝了才对,为什么彭谡定不理我的求援?还来不及再想,门又咣当一声开了,里面急匆匆出来一人。那人黑色冠袍,面色温润,只看见他的衣色我的眼泪就险些出来。他接过那老头的白布,草草看过,急忙收进袖子。低声询问一句,那老头回头一指,杜战与此同时身体一震,剑已经冰凉出鞘。
我也有些紧绷,如果……,我只能束手就擒。彭谡定抬头,顺那一指望来,隔的遥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悄悄地将手伸出,亮出惨白衣袖,晃晃,又晃了晃。他直直的伫立,许久。这一刻久到十三年那么长,前尘过往一一浮现。低头将布帘放下,手也轻轻收回,等着那老者的答复。既然他已欠我一次,就不怕再欠第二次。蹬蹬的脚步声,我紧闭双眼。“姑娘,姑娘,陈公让我给你带话来了。”那老者笑的得意。强笑了,“说什么?”他虽没派人擒我,却未必肯再帮忙。“他说姑娘要的东西,在城门外西郊!”那老者还想再说,我立刻接声催赶着:“赶快,快去。”杜战也弯腰起身,将那老者推到一旁,起身驾马。马车之急,颠簸得几乎散了架子。那老者在旁边心疼的直咂嘴,抚摸着怀中的六贯钱,苦笑不已。城门外,西郊,我四处寻找着灵犀的踪迹,却只在远处看见一辆马车。杜战拦住我探望的视线,凭剑摸索过去。那车一动不动,似是无人。布帘掀开,灵犀赫然躺卧在内,里面还有一些包袱。杜战一跃,跳上马车,揽过灵犀,呼唤不醒,又探鼻息,还好,只是昏睡。
老者一看,无奈的说:“这儿我就不知道了,马车还我吧,姑娘!”我不语,跳下马车,奔到杜战面前,他的神色还好,似乎灵犀并不严重。
我爬上马车,翻开那包袱,有一件女人的长衣外衫,不是灵犀抢走那件,还有一双精巧的绣鞋。
杜战见灵犀仍是不醒,只得先去驾马,离开这危险之地。这个马车东西还算齐全,我拉过灵犀,枕在我的腿上,扶起头,喂些水。
咳咳,一阵呛咳,她悠然缓醒。“灵犀,灵犀,你吓死我了。”我抱住她的头,一夜的担忧化作眼泪流了出来。
早已习惯了灵犀的陪伴,将她看作自家的亲人,偶尔有时会伤害到她,却总是无心。若她去真这么去了,我会用一生来愧疚。“娘娘,莫哭,灵犀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她的笑有些苍白,身上虽然没伤,却是被一夜的惊吓扰了心神,瘦弱的她承担了我本该我承担的一切,想到这里我又有些哽咽。“对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我拭去泪水,连声问道。她直直的看着我,轻声说:“陈公放我出来的,原本昨日被陈相抓住后发现奴婢不是娘娘,就将奴婢关在府内的地牢。后来陈公以为被抓住的是娘娘,冒险潜入地牢,想要相救,发现是奴婢后,他还是等陈相上朝后将奴婢用马车运出城门,为了不让我出声,他还给奴婢喂食了些迷魂散。”
“那鞋和衣服是怎么回事?”明明知道,却抖着颤音相问。“他说他去房间察看过,发现娘娘没有着鞋,衣衫也被奴婢穿出来了,怕你还要连夜赶路着凉,让我随身带的。”灵犀的一番话,让我有些怔然。他终于还了十三年前的心愿,那时救不得我,此时拼命奋力一搏也要相救。
而我绝尘离去时竟不曾多看他一眼。想着他萧索伫立的身影,惨然苦笑,他知道我是利用他的,却甘心如此。就像那白布上的字一样,惟秋千二字,他便神伤。人世终是无常,再见亦是枉然。不过是段旧情,因为愧疚念念不忘。既然已经错过,何必再想,再耿耿介怀?陈平会怎么处置他我不知道,我只是可以想着,他在那时是否也是会笑着迎接处罚。
心中无憾了,对我,对他。再见恐怕就是仇人了。摘掉双脚缠裹的布条,套上那双鞋儿,笑意有些凄惶。一路无话,杜战在灵犀醒后也恢复了从前的模样,灵犀也不知道当她做出那样的骇人举动时杜战的疯狂。我不想说,情结留予他们自己来结,旁人相助恐怕适得其反。连夜赶路,担忧着代国的处境。如果说那日我撞破了什么,我想一定是他们密谋起兵罢,毕竟只有此事才能让朱虚侯深夜前往,陈平反常理接待。正因为这样,我更猜想太皇太后怕是捱不了几天,才让他们如此急切的想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