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沉浮/凤鸣九霄(81)
殿门外,有内侍跪倒通禀,我用背对门口,以外裳擦拭去眼角的泪水,问“什么事?”
“汉宫有急讯!”那内侍有些犹豫,没说出内容。我回头望望内殿门口,内里骤然响起哭声,那是薄太后苏醒后的哭声,凄惨的哭声伴着对熙儿身边服侍宫人模糊不清的痛骂一并传了出来,此时的薄太后心神俱伤,顾不得往日的端仪慈善了。
我蹙下眉头,刘恒还在内殿陪伴太后,此时进去有如火上浇油,不通禀怕又是重要的事。
思量半刻,低声对那内侍说:“传那个信使来宁寿宫。”那内侍觑着我的脸色,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去传人。我用袖子将泪痕狠命擦拭干净,准备迎接汉宫信使。此时薄太后已近癫狂,她的声量越来越大,已经无法掩盖,口口声声清清楚楚说着熙儿之死都是我下手所故,逼迫刘恒立刻下旨废后。闻声,我心沉到谷底,此时是除去我的最好时候,过了,便没了痛彻心肺这个药引子,再就不灵了。灵犀也听到了薄太后的话,双眼充满了惊恐,低声说:“娘娘……”我摇手,仍端正了衣衫,立于殿门前。不听,不看,我沉下心,仿佛世间众物已片刻消失,空留下一片寂静。“奴婢参见代国王后娘娘,娘娘洪福金安。”那信使有些惶恐,他的身份恐怕也是第一次可以进得内宫。“说,什么事。”我不想说得太多,眼眸依然半闭半阖。“昨夜子时,有飞鸽传信,说少帝崩了。”我的身子僵住,急忙回头看往内殿。内殿依旧是哀声连连,哭声惨惨。“你家主子还说什么?”我笃定他不是汉宫的信使,吕太后此时必不会有的心情来四处通传刘恭的驾崩。那信使显然吓了一跳,旋即又垂眸说:“奴婢家主子说,告诉娘娘,代国兴亡就靠娘娘了。”
“也是个混账东西。拉下去吧。”我作愤恨状,命人将他拉下。灵犀上前,低声问:“娘娘,他是?”“你去告诉外面把他连夜逐出代国,不许停留。”我不答灵犀的问话,却另外嘱咐道。
灵犀转身离去。我迈步进入大殿,刚刚没有听到刘恒的回答,不知孝顺的他是否答应了薄太后的命令。
长叹一声,顿了顿,我翩然进入内殿。不等薄太后恨言恶语出口,我先躬身说道:“启禀太后娘娘,代王,刚刚得报,少帝驾崩了。”
薄太后赫然呆愣住了,忽而一改满脸怒容开怀大笑:“她也不过如此,哀家还要强过她去。”
我知道她指的是谁,低头不语。半世的争斗,你来我往,若不是恨到了极点又怎会有这样的反应,谁咎由自取?谁从此快意?谁又能逃脱生生死死?两个几乎同时失去了孙子的祖母,两个同样沉浸上伤恸中的女人,还用得着再去追究谁赢过了谁么?
风生
是夜,我低声询问着灵犀:“你可听到代王怎么回答的太后?”灵犀沉默,而后一笑:“奴婢没听见。”我轻轻一笑,再不追问,回身进入内殿。坐在榻上的刘恒有些怔然,细碎的胡碴让他显得苍老,见我进门,他抬眼望着我,赤红的双目中尽是痛楚和愧疚。我默默地坐在榻边,用手抚摸他的面颊。有些伤痛虽然明知,却是我不能触碰得到的地方,也许此时的他只需要有一个人陪在身旁即可,其余什么都不用做。我的心也痛,痛却是为刘恒如此神伤。也许本身少了至亲的血缘,心的距离也是远的,我可以喜爱熙儿,却没有像刘恒一样切肉削骨的痛。刘恒把脸埋入我的颈窝,声音有些发抖,语气沉痛的让人跟着发颤:“熙儿前几日还曾央求本王,说讲学堂枯燥无味,想出去玩,本王答应他,等过两天和杜战带他出去狩猎,熙儿那时高兴跟什么似的,只是他到最后也没去成,如果那日本王就带他去了,他走的也会少些遗憾”
我贴着他的面颊,心痛不已,此时他的他只是个寻常的父亲,揪住自己的愧疚不放,一味的自责,可是世间的事谁又能提前预料呢,即使真能预料,最想做最该做的也许应该是去挽救孩子的性命吧。我搀扶他躺下,轻声说:“代王不能不睡,现在是非常时期,您若是垮了代国怎么办?好生睡吧,臣妾在这儿陪您。”说罢我低身为他褪去鞋袜,又拿过被子轻轻盖在他的身上。刘恒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我亦温柔凝视着他。紧紧攥住他的手,给他以沉稳的笑。夜薄凉如水,我却只想这么坐着,什么也不动,什么也不想。刘恒沉沉睡去,我悄然起身,漫步到窗前,窗外起风了,铺天盖地的飓风卷起的小石子敲打着窗上的白绫纸,扑扑作响,值夜的宫娥闻声慌乱起身去关外殿的门窗。我依旧站在那里,风起了,接下来该是场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