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沉浮/凤鸣九霄(177)
我摸索过引枕垫在他的背后,让他坐的舒服些,又把手交在他的手心。“许过了,我许他来生一起过生辰。”我抿唇一笑,将眉头放宽。他虚弱的笑:“又晚了一步,今生就差一步,来生还差一步,我总是抓不到你。”
“那来生你就早点……早点……在他之前找到我。”长君在笑,我也笑起来,他的低沉,我的哀婉,交缠这回荡在四周。“只可惜,是你送我,又让你看一次生死。”他叹息一声,让我心头一紧,痛不可当。
我淡淡笑着:“送就送罢,来生你们一起送我,谁都不许失约。”“好,来生我一定送你,绝不失约。”他在我耳畔含笑低语,“只是来生,你欠我两剑。”
我的泪终是滑落,时光于刹那间倒流。我以一剑做开始,又以一剑了断了他,不错阿,我确实欠他两剑。记忆一散千里,呼气间,终不可追。我们生生世世都在寻找那个肯等候我们一生的人,而此生,我却等来了两个。
这辈子,我尽情尽兴的时候太少,刘恒死的时候,也只是哀恸了一刻便停止,那么多的大事等着我去处理,耽误不得。如今哭了,索性尽兴,不论是为谁,把我欠下的都偿还回去。
此时我才知道,在能笑的时候尽情去笑,能哭的时候尽兴来哭,能爱的时候尽力地爱,是如此的幸福。“好,我还。”我痛哭失声,用力拽住他的双手。这哽咽的几个字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听清楚。
“好,你终于为我哭……了……”长君粹然紧抿了唇,胸膛剧烈起伏后,再没了声息。
我俯在他的身旁,悲怆复笑,离别了,就别再想,隐藏了,就别再说,又一次面对生死,我将声音憋在心底,无声无息。最后一刻,太匆匆了,我忘了一句话,希望下辈子见面时,下辈子见面时,我可以对他说,说……。景帝三年,显大夫窦氏长君病逝。景帝追封其子窦彭祖封为南皮侯,其弟窦少君封为章武侯,其侄窦婴,任命为大将军,封为魏其侯。
作者有话要说:唉,我的长君啊~
今天又写哭了,豆豆命真苦,一个一个走,最后就剩她自己了。
掣肘
玉枕坠地,应声碎裂。染血的裙子一下下从他手中拽过,将被子给他盖好、掖严。我终不能,终不能尽情的哭上一次。风里雨里,刀里剑里,走了这么多年,我仍是做不到万事不管,也许,会有一天因上天垂悯停住了脚步,却,不是今日。歪歪斜斜的摸至房门,惯手推开,一列护卫已急急跪倒。外面空气中仍是弥漫着腥甜的味道,我分辨不出究竟哪些是曾经躺卧在我怀中的人留下。木然的迈下台阶,心中再没有应对的策略,这次,我是面对我亲生的儿子,面对的是他没露出一切破绽的谋划。眼中已经干涸,心也变得麻木,再没有眼泪可供挥霍,我必须坚强走下去。
“太后娘娘,逆贼都已擒拿,只是显大夫他……”“他?”我回首相望,淡淡说着“他睡了,别打搅他。”“那……”粗猛的声音犹豫不定的询问下一步。长君死了,缺了指挥,可是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我该如何迈下去。
无论如何,先回宫吧,至少不能再有闪失。开门备车,只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叛乱逆贼的尸首已在门口堆积,搀扶我的并不是璧儿,而是一双陌生的手臂。她…..也死了罢?原来生死真的是如此容易,如我们轻轻呵气,吹落的羽毛,如我们弹指一挥,飞溅出的水珠。
只可惜,我的命还真是硬,这样容易的事到了我的身上,就变得异常困难。身边人一个个拦不住的离去,总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若是发现璧儿尸体,记得厚葬。”我低声嘱咐,借力登上马车。身边的人是陌生的,车辇也是陌生的,甚至,我要回去的那个皇宫也是陌生的,只是我再也不觉得害怕。当身边的知心人远离,当每一秒都希望自己死去,也许陌生和忠诚都不是我再需要在意的东西,我只需要知道,知道还有什么在背后隐藏,还有什么我未曾触摸。此时沉重而无奈的我,是最无畏的,因为我知道这世间不会再有更可怕的黑暗。因为没有什么比心都分了更可怕。未央宫前的侍卫已经撤走,一路车行顺畅,我起身迈下,却是全身的虚软无力。
奉迎的未央宫宫人们纷纷惊惶跪倒,我甩开一切企图搀扶的手臂执意向前。
熟悉的殿门,我推的甚急,好似将一口气留在腔子里只为了能安然回到这里,这里,这里有我和刘恒的一生,这里,这里有我厮杀博弈的一切,所以,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