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沉浮/凤鸣九霄(15)
窗外月还是满的,月色极明。凌霄殿外的万物都淡淡的披上了黄色的光晕。远处有上林苑的后山层峦叠嶂,幽暗的让人向往。远处未扫的残雪莹白无暇,仿佛人世上从来都是如此干净,没有肮脏。
一阵夜风经过,吹得人寒冷,微微抱紧双臂,却因为舍不得景色不肯关窗。
突然被风呛住了嗓子,猛咳起来,眼泪都因咳嗽溢出。他细心的将被子给我盖上,把窗子合上。已有宫人把那层层叠叠的纱幔放下,隐隐的如云端雾里。许久谁都没说话,我只能感觉温热的气息吹在颈项,痒得心乱如麻。“委屈你了。”他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无限的痛惜。区区几个字让我连日来的憋闷与痛苦仿佛如喷薄的井水迸了出来,伴随着浑身剧烈的发抖泪如泉涌,这样搜肠刮肚的哭让我几欲昏厥。他默不作声,只是扳过我的身体,让我趴在他的胸前哭个痛快。良久后哭得没了力气,才发现他胸前的已经被泪水晕湿了大片,抬头看他,他也痴痴的望我。
“奴婢失仪了。”我收拾了泪水强忍下心中无尽的哀恸。“朕无力帮你,朕对不起你。”说到这里他紧握拳头,手背因用力变得青筋凸起,关节也泛起了白色。只这一句话就足够了,他也有他不得已之处。“第一次见到你,朕就发现你是个聪慧的女子。知道自己该走怎样的路。”他黯然的说。
“朕知道自己不能保你周全,所以只好顺从你的意思,放你一条生路。只是这天下不是朕的天下,朕做不得主。”自责的语气隐藏了太多的无奈,让人听了无不动容。高祖征战多年,漂泊不定,皇上年幼时看多了血腥厮杀,过着动荡的生活。皇上登基后太后朝堂听政,事无巨细均要回头问过母亲的意思,甚至掌管大汉兵马的虎符也在太后手中。他这个皇上当得名不副实,无力左右任何事情。“还记得你跳的那个翘袖折腰舞么,那是朕小时候看过最美的舞蹈,戚夫人美的惊人,舞的眩目,父皇在世的时候总是拍着桌子击打鼓点为戚夫人伴乐,那时候我觉得戚夫人就是传说中的女娲娘娘。”皇上说起戚夫人时的神情美好而向往,似乎回味着年幼时最心爱的却得不到的玩具。
突然他神色黯淡:“只是后来再看见戚夫人已经是人彘了。朕无法想象那呜咽滚在污物中的人球竟是当年让人惊艳的戚夫人”我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默不作声,听他絮说。皇上似好久不曾有人听他说话般,独自呢喃着:“看见你跳那舞,朕以为是戚夫人回来了,以为一切丑陋都不曾出现在朕的眼前,那些不过是一场噩梦,母后还是朕年幼时慈爱的母后。其实不过是朕自欺欺人罢了。”“皇上,节哀。”我悄声安慰。“其实朕很想你,又怕给你带来危险,只能得借着去看嫣儿的机会好好的看你”他把心中憋闷已久的事全吐了出来。我怎能不感动,堂堂帝王居然需要挖空心思找借口看我,如此心意已经重于一切了。
他长叹一声:“其实朕也想过要给你个名份,光明正大的站在朕身旁,只是你那天说的风霜相逼让朕害怕失去了你。”他鼻音沉重,似有不舍。当然不能那样做,那样如同置我于烈火之上,且不说太后如何,单是后宫的众多女子怕也难以应付。突然他将我紧紧拥入怀中,期冀的说着:“不若朕同你逃出着囚宫,寻个偏僻的地方,过个安稳平静的日子,好么。”那种空梦繁花般的日子,也是我渴盼的,与心爱之人携手相伴,笑看云起,再无世间烦扰,岁月靖好,执手偕老。只是这梦远得不可触及,我已然深陷宫闱争斗+无法脱身,自由也变成了需以生命换取的昂贵期盼。我摇摇头,他震惊:“你不愿?”“并非不愿,只是奴婢不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的忧虑。空想无用,一切都不可能付诸实施,嘴上说的再美又能怎样。他的眼神骤然黯淡,显然他也知道,那不过是偶尔闪过的一丝奢望,不过我这般冷静的拒绝也伤了他作为男人的心。空气一下子僵持着,我懊恼自己说话无所顾忌,他感叹自己的幼稚。彼此拥着却再无话可说。不到寅时,福公公在殿门外清了清声:“皇上,是否送萧清漪回未央宫。
还在假寐的我突然起身,竟然忘记时辰,如果被人看见必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皇上也起身不,满的答道:“慌什么,准备车辇吧”再度望向我,抬手帮我梳理散乱的发辫。因是和衣而卧,衣裙上布满了褶皱,他低头用力抚平,又抻了抻裙摆。长叹一声:“走吧,一切小心。”虽有不舍,却又不得不放。我不能起身告退,只能由两名太监披上毯子抬出凌霄殿。几乎在他为我整理衣服时我就以为他是我此生的良人,风霜相逼也罢,孱弱无能也罢,我都愿意为他踏入纷争后宫拼出个出路。还未回神,已坐在车中。车走的很急,颠簸的厉害。刚到未央宫,寅时更漏响起。未央宫门微启,我心里了然,未央宫中除了太后的人,原来还有皇上的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