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天下之囚宫(出书版)(20)
升平用力咬住下唇,昂首扬面,很想再为杨广分辩一句,可此时杨广在她身边已经猛然叩首谢恩。
“谢父皇,儿臣他日必然凯旋而归,荣回大隋!”砰砰砰!三声已毕,杨广用力叩谢父皇送自己去前线征战。
模糊视线里,此刻决然的杨广有些陌生,升平不知,他究竟是在谢太子怯弱还是谢父皇冷血。
杨广不管不顾的举动更让她委屈至极,九霄天阙,皇家宫苑,从未有人胆敢给倍受帝后宠爱的她如此大的委屈,偏偏今日丢了帝后幼女颜面的人,一个是她挚亲的父皇,一个是她挚爱的广哥哥。
瞬间的愤怒顷刻迸发出来,升平顿时拂袖站起,她勉强自己故作轻松的望向宝座上的杨坚,莞尔一笑:“父皇,以前阿鸾顽劣也曾擅闯朝堂,为何父皇彼时不责怪,偏偏等到阿鸾养成习惯才来呵斥?”
杨坚沉重面容刹那冰冷,目光深邃复杂,他转过头看看自己身边正襟危坐的独孤皇后,而后又冷冰冰的回头看向下方伫立的升平,沉色道:“因为你是大隋朝建国以来第一位公主,也已成年的公主,理应注意自己的尊贵身份!”
“父皇!”升平百般委屈不得施展,只得使出往日最为有效的娇嗔。
“闭嘴!”杨坚脸色铁青,忽地暴怒拍案而起。
升平第一次面对父皇的怒火,也是幼时不曾面对过的苛刻严厉。
她怔住,有些茫然无措。
原来人长大了,许多幼时可以自在做的事,如今也开始有禁忌伴随,不知忧虑被人娇宠的日子此刻已然过去,未来终有一天也需对得起自己头顶上尊贵的封号,故作从容。
她是堂堂公主,自然不能永远活在双亲维护的羽翼之下,也不可能永远无所畏惧蔑视朝堂。
于是,升平有些痴愣,她侧脸看着仍匍匐在地一言不发的杨广心痛楚的厉害。
她走向他。
一双丝履就停在杨广的身边,金丝绕凤的光彩耀住他低垂的视线,升平不甘心,缓缓蹲下轻声哀求:“广哥哥,你不去好吗?”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卑微恳求,也是她最后一次努力。
杨广的睿利的视线徐徐抬起,对她语声冷静:“阿鸾,广哥哥不可能不去。”
“为什么?”她仍是不甘心。
“因为事关江山社稷。”他正色回答。
升平悲怆冷笑,硬生生咬着唇再度站起,她竭力想掩饰自己的失态慌乱,拂过宽大衣袖遽然离去。
是的,她现在能做的,只是让自己的步子看起来不失皇家公主端仪。
没错,此次是杨广自己想去,没人能够改变他既定的目标,即使是自以为可以改变他决断的阿鸾也不行。
泪水在迈出殿门刹那潸然滑落,一滴剔透水珠穿过凌乱脚步,晕染在金砖台阶上消失不见。
升平曾以为自己是许多人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父皇为她,可以大宴群臣听她抚琴,可以四处搜罗彩衣霓裳,同赏她跳舞。
广哥哥为她,可以不顾亡国诅咒与她定承诺,可以空下晋王宫许她永久相伴。
可今时今日升平才惊觉发现,原来她不过是天阙里最细微的一缕尘埃,撼动不了所有人渴望的丰功伟绩,也不能阻止权位更替。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管,索性做个他们所期冀那样无所牵挂的公主,等他们来求她也好。
谁缺了他人的照拂,能真的伤心死呢?
她不会为这些小事悲恸,不会。
当夜,升平俯身栖凤宫芙蓉榻上恸哭,无人前来劝慰,父皇,母后,杨广,皆不见身影。
这便是长大,不管她愿意与否,都必须经历的历练。
负气的升平没有与任何人打听杨广是否已经得到父皇的圣旨,恩准他奉命带兵征讨。或许本就不用打听,她也知道以杨广那般坚决结果必然遂愿。
她不想知道内里究竟牵扯多少朝堂上的厉害关系,她也不想知道他此去性命是否安然无虞,仿佛把所有的事都抛弃在脑后,便能克制自己压抑的情绪,漠然无视周遭细微变化。
依旧安然和永好做些双绣屏风,终日红丝缠绕,彩缎为伴,穿针引线间明眸低垂红唇紧抿,认认真真的做与。奈何此时身心疲累,做出的东西也不像个样子,五色丝线扭做一团混乱。
永好不住叹气,伸手抚摸上升平蹩起的眉心,“公主不要在皱眉了,天天这样蹩着,小心二殿下出征归来时认不出来公主。”
升平怔怔望了望她,嘴角漾起一抹苦笑,长长叹气:“他眼中本来就没有我,认不认得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永好抬头深深看看升平,迟疑半晌道:“奴婢听大兴殿服侍的宫人说,那日公主离去,二殿下原本起身要来栖凤宫安慰公主的,可是人刚起身就被皇上拦下商议国事无法动弹,可见,他也不是全然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