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和记(40)
“苏大哥……”我作闲聊状,笑嘻嘻地问道:“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的家乡,你的家人他们都好吗?”
苏越清怔住,目光迅速黯淡下来,微微叹息一声,说:“我自幼无父无母,有没有其他亲人,自然也无从得知了。”
哎呀糟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在心里默默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我绞着衣袖,做小伏低地蹲在他身旁,嗫嚅道:“我错了,对不起……”
他风轻云淡地笑了,轻轻地揉了揉我的脑袋——天啊,本王只觉得云开雾散,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草长莺飞,年华暗换,真真连花儿都被他笑开了。
他道:“不怪你。”
我顺手抓住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继续“闲聊”:“那你又是怎么认识我舅舅的呢?”
虽然此时此刻我表面上很淡定,实则心里早就是七上八下一片狼藉。万一被他所觉察我是在故意试探他……啧,后果不堪设想!
所幸他并没有在意,坦荡地告诉我说:“王大人与我师父乃是至交好友,他从前任河北路转运司时,时常来与家师对弈,久而久之,便认识了。”
“你有师父?”我奇道:“以前倒是没有听你提过。”
“嗯,我从小跟在师父身边长大,从未见过父母。”苏越清缓缓讲述:“我的双腿天生带有残疾,出生不久便被父母遗弃。一日师父外出采药时,在一处山涧旁发现我,便将我带了回去,抚养成人,还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于我。师父姓苏,我也随他姓苏。十三岁我出师之后,师父遣我独自外出游历,直到十六岁再次遇见王大人,跟他回京为你医病。”他的表情平静无澜,仿佛在说着与己无关的旁人的故事。
好可怜……
我不禁有些忿忿,世间怎会有如此没眼色的父母,竟然把这么漂亮的儿子给扔掉了,有没有搞错?!还是他师父和我舅舅比较有眼光,当然啦,本王也是很有眼光的。
我说:“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苏大哥,你放心,他们不要你我要!”刚说完,却又发觉这话有双关意——我要他,我要那什么他……
他微微一怔,旋即唇畔含起一丝笑意。
他笑了,我没看错,他竟是欢喜的?我面上一热,立马暗中告诫自己正事要紧,遂敛住心神,道:“苏大哥,你的医术这么厉害,那你的师父一定也是位高人咯?”
“师父隐居世外,住在北方一座边陲小镇,一般不与外人往还。”
世外高人,我了然地点点头。如此看来,苏越清根本就不是有意要瞒我,只是这种伤心过往不提也罢。有道是英雄莫问出处,谁会有事没事把自己的悲惨身世拿出来说事,又不是唱戏要博人眼泪和同情。
我暗自坚定了对苏越清的信任。可话说回来,那夏国世子……
就在这时,鸨母忽然来报,说是夏烟姑娘情况不妙。我与苏越清皆是吃了一惊,那夏烟如今可是国宝级重要人证,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是以苏越清便二话不说就随她走了,这一走又是许久都没有回来。
我探头望了望窗外,天都黑透了。
圆润好心地提醒我:“王爷,已经亥时了。”
“这么快?”本王还没决定好呢……
“王爷,您看是就寝啊,还是去赴约啊?”
“是啊……到底去不去呢?”我一面来回踱步,一面烦躁地抠着袖子。
不去的话,那二三事本王要向谁问呢?一日不知道,本王这心里啊,就像是被猫咪挠过一样,痒痒的厉害。去的话,万一袁不要脸满口谎话,胡编乱造,存心损害苏越清清誉……
圆润怜悯地看我一眼,斟酌说:“依奴才之见,王爷不妨先听听看,然后再决定是信苏公子还是信袁将军。”
“当然是苏……”咦,对!我顿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纠结个屁啊,不管袁不要脸说什么,本王就随便听那么一听,然后左耳进右耳出不就完了嘛。
我拍了拍圆润的脑袋,欣喜道:“不错不错,你说的对。好,本王决定去会他一会。”
***
眼看就要走到那门口了,我脚下一拐,转身折了回去。可刚走了两步,又改变心意掉头向前走。走过去,回过来,走过去,回过来……这就这样来来回回无数次,最终我离那扇门的距离好像也没怎么缩短。
还好袁君华住的这个地方比较偏僻,否则让被人看见了,第二天又不知要传出什么怪力乱神的谣言。
我泄气地蹲在地上画圈圈。
圆润也蹲过来:“王爷,您怎么了?”
我无力道:“本王歇会儿。”
他贴心地递上一块帕子:“您还好吧?”
我接过帕子擦了擦,幽怨地瞪他一眼:“好,当然好,好得很。”好得汗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