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快醒醒/只怪圣僧太妖孽(127)
我心下动容,探手环上他的腰,静静地埋首在他的胸前,贪婪地汲取着他所带来的温暖。他不愿让我离开他身边,我又何尝愿意呢?不管前途如何曲折、如何艰难,此生我都不会将他放开。
“我一介女流之辈,除了弹曲唱歌也没什么别的特长,非但不能为你分担,还时时刻刻要让你记挂着、保护着。此事是我力所能及,你就让我为你去做吧。”顿了顿,我笑说:“阿昀,我去去就回,很快。”
他的身子颤了颤,喉结浮动,声音似乎沙哑了几分,“你方才叫我什么?”
“阿昀。”我重复。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将我搂得愈发紧了,仿佛直要揉进身体里方才罢休。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彼此呼吸相闻。
上次我与希音游山玩水,坐画舫沿京杭运河下江南,而这次却是使命在身,断不可能再这么怡然自得。希音亲自挑选五匹上好的千里马,我与四名护卫即刻启程,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过一天的功夫便顺利到达兰陵。
江南水乡,烟桥画柳。
时隔几月再回兰陵,繁华依旧婉约依旧,却恍若隔世。城中桂花飘香,间或吹过的轻风,将淡黄色的笑话抚落,如同顽皮的精灵,肆意点缀在行人的肩头。
时间紧迫,我们并没有在城中多做停留,酒饱饭足后便立即奔赴天目湖寻找名册。
荒芜的农庄废墟变得愈加凌乱不堪,周围那些约有一人高的荒草不知被谁割去,一眼便能望见满地的狼藉。原本保存完整的几间农舍也被连根铲除,除了瓦砾碎砖之外,再也难辨当日的面貌。
很显然,有人捷足先登,早我们一步来此搜寻过了。
那日我与希音被雷雨困在此处,夜里我独自外出散心时,曾在一出废墟上踩出了空洞之感。若我没记错,太后的人来此屠村时,养父是将玉梅簪从地下挖出来交给我的。当时他仿佛还想告诉我名册在何处,只不过杀手追过来,他只得将话咽下去,仓皇地催促我逃跑。
我凭记忆寻到当时的废墟,小心翼翼地在上门来回走了几圈,侧耳细听声响。待确定位置之后,便对葫芦脑袋说:“戒酒……啊不,卢将军,请把这里挖开。”
葫芦脑袋不知从哪里操来铁铲,与其余几人合力挖开了。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与兵器交接的声音极为相似,再低头看时,一方铁盒已露出端倪。
果然!
我立刻吩咐他们停下,小心翼翼地将铁盒子取出来,拂去上面的泥土。因为长时间埋在地下的缘故,铁盒依然保持当年的模样,并不曾变得锈迹斑斑。
我捧着盒子仔细查看了一番,那盒面上镂刻着反复精美的花纹,盒底有个椭圆形的小孔,此外没有发现挂锁之类的物什。我取出钥匙,与那小孔比对半晌,形状大小皆十分匹配。不禁喜出望外,忙不迭将钥匙插入小孔之中,听闻“啪”的一声,铁盒蓦然开启。
我屏息凝神,一颗心堪堪跳到了嗓子眼。
只见一卷书册静静地躺在盒中,约有两三寸厚,封面上赫然写着“仁德十七年漕银亏空案涉案官员名册”的字样,字体铁画银钩,气势磅薄。
我将名册取出来,粗粗翻阅了一遍。
从幕后主谋到参案从犯,从亏空数额到分赃明细,条条罗列,甚至连彼此之间是如何蝇营狗苟、交易条件分别是什么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当年祖父受皇命总理此案,立誓要揪出国之蠹虫。可想而知,他耗费了多少心血才编制成这本名册。名册中所涉及的人员,远远不止二十九名,上至柔妃家族、朝中高官,下至地方知府、州县小员,其中牵扯到的利害关系盘根错节,甚至比我想象得还要复杂。若是将名册所载公诸于世,必将引起满朝动荡,只怕许国的朝堂要经历一番大清洗。难怪那么多人为它寝食难安,不择手段要将它毁之而后快。
我手捧名册,忽然觉得它格外沉重,心中更象是被大石头压着,沉甸甸的。
若不是因为它,梅家不至于满门被诛,我不会辗转多年,饱受颠沛流离之苦。若不是因为它,希音不会与皇位失之交臂,远走蜀州,雄才大略无处施展。
然而,祖父一生为许国江山鞠躬尽瘁,劳心劳力,即便是枉死也要将它流传下来。我想,祖父一生最大的功绩,并不是土木兴、器物利、渠堰通,营缮有度,开源节流,也不是只身深入敌营,以一人之力劝退燕军,而恰恰是这本名册。它饱含祖父对吏治清廉、政治清明的希冀与追求。
我将名册放回铁盒中锁好,交由葫芦脑袋保管。眼下天色已黑,遂打算在兰陵城中暂住一宿,明日再启程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