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875)
以前曾在史书上读到古人“树居”,现在亲眼目睹这些野人的住所,再看这房外天地,遮天蔽日,野花野草,流水淙淙,一时有些失神,虽然艰苦,但这样巢穴而居做野人,岂不胜过外面天地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快活?
野人们像约好一般,发出可怕的欢笑尖叫,一个个拿出竹筒、瓦罐,里面是蜂蜜水,猴子酿的酒,一些奇形怪状的野果,甚至一块颜色鲜艳的生肉。大蛇十分得意,叫他们吃喝。花溶疑心那块肉是人肉,哪里敢吃?可是,不吃的话,又怕伤害野人的风俗,激怒野人。正犹豫时,大蛇抓过肉就塞在她的手里,叽里咕噜催她吃。花溶无法,见扎合吃了肉,自己便也壮着胆子吃了这块生肉,一入喉,闻到一股腥膻味,方放心一点,这应该是某种野物的肉。
众人见他们吃喝完毕,更是兴奋,簇拥着唱歌跳舞,象在欢庆某种盛大的节日。花溶置身其间,云里雾里,恍惚中,不明白自己万里迢迢,为何会来到如此奇怪的地方,和如此之多奇怪之人在一起。她看着这些拿着原始石刀、石斧的武士们,男女们,孩子们,从今往后,自己就是与他们为伍么?
金莲湖又送走了它的一个黄昏。
远远地,武乞迈驰马飞奔过来,满头大汗翻身下马。金兀术见他还是一个人,忍不住地失望,将架上的烤野鸭扔一只给他,才问:“还是找不到人?”
“找不到!她好像失踪了,燕京周围都无踪影。”
金兀术很是意外。王君华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本来按照他的猜测,花溶早就该来了,为什么还不露面?难道她如此沉得住气?而且她在燕京人生地不熟,有什么好耽误的?
“扎合呢?”
“她刚到燕京时,的确跟扎合在一起。但后来,二人都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四太子,要不要加派人手寻找?莫非是遭了什么意外?”
“意外倒不至于,她在燕京并无敌人,而且她一向谨慎。你再加派人手寻找。”
“是。”
陆文龙提着一只小野山羊跑过来,听到二人的对话,压低声音问:“阿爹,妈妈为什么还不来?”
金兀术看看那只猎物,忽然兴起:“儿子,走,阿爹陪你去打大的。熊罴或者豹子。”
附近有豹子出没,陆文龙早已蠢蠢欲动,兴奋得忘记了追问父亲,只一心想着猎豹之事。父子二人一路驰骋,已经到了草原深处。人声在此绝迹,能听到一些凶猛动物偶尔一声的嚎叫。
一阵风起,一只金黄色的豹子从人多高的茂盛草丛里窜出,马受惊,扬蹄就要后退。陆文龙紧紧勒马,又兴奋又有点惧怕:“阿爹,豹子……豹子……”
“儿子,快准备。”
金兀术笑着稳住儿子的情绪,一伸手,连箭射出,陆文龙几乎也是同时出手,却不如父亲的力道,也慢了一步,转眼间,三只利箭已经插在豹子身上。豹子负疼,就地一滚,浑身是血,一个猛扑正要上来,金兀术又是连续两箭,射在它的左眼眶,豹子嚎叫着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陆文龙兴高采烈地下马,奔向那只豹子。
金兀术喝一声:“小心。”
陆文龙立刻停下,只见豹子一下跃起,最后一击,幸亏陆文龙得到提醒,闪得快,这一扑落空,装死的豹子彻底倒在地上,死去。
几名侍卫冲上来帮着陆文龙一起整理豹子。陆文龙眉开眼笑,看向父亲,正要叫他,却见父亲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涌出来,神情十分奇怪。
他一惊:“阿爹,阿爹……”
金兀术一挥手:“你们快抬着豹子出去。”
“你呢?”
“我有点事情。”他话音未落,就打马往回头的路上跑去。众人抬了豹子,追之不及,再看时,四太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树林边,一个人躺在地上,低声嚎叫。仿佛浑身筋脉一寸寸地断裂,骨骼一块块碎裂,疼,一种无法容忍的入骨的疼痛。最初的神智完全被控制,他倒在地上,披头散发,行如疯魔,不停抓扯胸口,血从裂痕里涌出来,他尤不解痛,身子摩擦在干燥的沙石上,草叶上,青草汁和血肉混合模糊……
一个人影慢慢从红树林里走出来,远远地看着地上这一幕。半晌,只见地上的人忽睁开眼睛,像一个发疯的人乍然清醒,茫然地四处张望。二人目光相接,他一时没有认出她一般,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个一身古怪装束的人,像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她的声音十分平淡:“王君华到了没有?”
他被这个熟悉的声音惊醒,翻身想要坐起来,挣扎着,浑身陷在一种剧烈疼痛后的绵软里,嘴唇发青,疲倦,倦得四肢都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