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295)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这是《诗经》里的野有蔓草,讲的是蔓草青青,长在旷野,偶然遇见美丽姑娘,正合我意。
曲调十分缠绵婉转,在这样的月色下,带着温柔而清冷的气息。
花溶不可思议地看他的衣服,看他手中的笛子,再看这一天地的月光,金兀术这是做什么呢?待月西厢的张生?赶考落第的公子?
不是杀人如麻的金国南侵统帅?
她忽然笑起来:“金兀术,我的两名侍卫呢?你已经将他们杀了?”
“花溶,你真是扫兴!如此良辰美景,何必说那些打打杀杀?”
花溶仔细地盯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
这个人,其实选错了行业,不是做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元帅,而是该去做伶人,保证演什么像什么。
金兀术终于站起来,走在前面:“呵呵,花溶,我回来了。”
仿佛一个归家的男人,口气熟稔得跟在妻子说话一般。
花溶依旧站在原地,只固执道:“我的两名侍卫呢?”
“我嫌弃他们碍眼,让他们暂时在我的府邸歇一晚,明日再放回来。”
花溶忽然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然后,转身就走。
他抢上一步,飞速地拉着她的手,他力气大,她挣扎不得,生生被他拉进屋子里。
北地的春末,夜晚还是寒冷的,屋子里早已生了火炉,整洁而清净,案几上放着几味小菜,一壶烧酒,两名女仆退下,关好门。
八支粗大的蜡烛点在屋子的四角。
花溶盘腿坐在对面,明亮的烛火下散发着幽幽的香味,她熟悉这种香味,早在刘家寺的时候就第一次见到了,是大宋宫廷才有的贡烛。还有那样的烛台,纯粹黄金打造,上面雕刻着一道飞龙,精美得如一种工艺品。
正文 第150章 他愿意
她笑起来:“金兀术,你抢来的蜡烛还没有用完?”
金兀术将烛台移开一点,拿两个玉碗倒酒,轻描淡写:“花溶,你真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不对,你不止不讨人喜欢,而且,你还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女人。”
她冷笑一声。
他继续补充:“对,就是这样,这样笑的女人真令人讨厌。”
花溶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忽道:“大太子扣押宇文大人一行,意图何在?”
她这样说话的时候,就比较正常了,金兀术端起酒碗,喝一口,放下,有一瞬间的错觉,忽然伸出手,猛力往她脸上擦一下。
花溶怒道:“你干什么?”
“你这样的装束,我不喜欢。”
她穿金人男子的紧身服,脸上伪装的那种黄色汁液尚未完全洗去,肌肤也是黄而黯淡,只有一双眼睛——明媚的眼睛。
她怒道:“干你什么事?”
“你洗净脸我就告诉你。”
她又喝一口酒,一言不发,然后把碗放到一边,闷声道:“困了,去休息了。”
金兀术一把拉住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红。
与平素所见的红全然不同。
那是一种闪烁而辉煌的红,竟然是一朵莲花模样的花儿,躺在铺了冰的匣子里,鲜艳得仿佛刚刚才摘下来。
“这是金国盛开的第一朵金莲花,我从上京带回来的,你喜不喜欢?”
花溶简直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笑起来:“金兀术,也许你不知道,我自来就对任何花草不感兴趣。”
“花溶……”
“叫我岳夫人!即便如宇文大人一般成为金国扣押的俘虏,我仍然是大宋使节,是大宋名将岳鹏举的夫人!”
这声“岳夫人”,仿佛催怒的毒药,他也忽然发怒,一掌就将桌上放着的匣子扫落地上,金莲花翻转,被匣子里的冰块压住,花瓣顿时雨打残红,惨不忍睹。
花溶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
他也愤怒地盯着她,这个时候,狂野的眼睛,带着那种狼一般的凶猛和野性,跟他头上的东坡巾形成鲜明的对比。
恨恨地,眼珠子生疼,原来,当你猛烈地憎恨一个人的时候,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一般疼痛。
他忽然笑起来,伸出手去,阻挡她往房间走的路。
“拿来……”
“什么?”
“你送我的礼物!”
花溶想起被他狠狠摔在地上践踏的“苏东坡”和“王安石”,只觉得这人喜怒无常,行为乖张,却也只得转身去自己的行李堆里拿出那个匣子。
他接过,兴高采烈,拍拍“苏东坡”上的一团泥印,翻开一页,大声道:“花溶,你最喜欢苏东坡的哪首词?”
花溶彻底无语。自己是来金国谈判,并非来普及苏大学士,做文化交流的。
他更是兴致勃勃,刚刚的愤怒一点也看不到了,招招手:“你过来陪我看一晚这书,我就告诉你,要如何才能令你们的韦太后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