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1444)

作者:月斜影清

花溶盯着那一身大红的喜服,是小虎头的拉扯,不停地摇她的手:“妈妈……快走啊……走啊,我们去找阿爹……阿爹有没有等我们啊……”

阿爹有没有等呢?

他怎会等呢?该放手的时候,就要决然放手。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其实是完全不同的。

秦大王,他早就走远了。

已经传来司仪的声音:“吉时已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新人送入洞房……”

到处都是花洒,到处都是礼炮,震耳欲聋。

花溶拉了两个孩子就走。这一次,连头也没有再回。

沿途,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恭贺的,祝福的,送礼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她想,这些都是飞将军应得的。他受了那么多苦,上天,也该补偿他,让他享有一切成功男人该拥有的一切了。

她走得那么轻快,那么平静,甚至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刘武送他们母子出来的,还是其他人,她甚至都记不清楚了。一阵风来,那是初夏的风,南方的空气带着暖洋洋的舒适。

她身子一歪,陆文龙立即扶住了她“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她摇摇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母子三人,已经出了城门。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又是一个灿烂的火烧云的天气。预示着,今后数日还是好天气。这样的天气,真是适合上路的好天气。

此时,人烟已经稀少了,路人都在归家了。唯有母子三人,一直茫无目的地沿着前面走。小虎头咬着手指,怯生生的看着天边的晚霞:“妈妈,我们去哪里啊?”

去哪里?花溶摇摇头,自己怎么知道呢?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谁知道该去哪里呢?

沿途,是成荫的柳树,那么温柔地遮蔽路人,也遮蔽天边灿烂的晚霞。

然后,一层轻纱笼罩下来。天黑了——天就要黑了。

路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

花溶再也支撑不住,就着身边的石板就坐下去。

她的头靠着一棵粗大的柳树,侧身对着儿子们。陆文龙急忙搀扶她:“妈妈,你怎么了?”

“我……我……我太累了……文龙,我太累了,我歇歇,歇歇就走……”

小虎头吓得蹲在她的面前,一个劲地弄她的头发:“妈妈,你这是怎么了?妈妈,你不舒服么?妈妈,你要不要喝水?……妈妈,我有糖葫芦,你饿了么?要不要吃糖葫芦?”他提着一大串的糖葫芦,都是周五他们送他来的时候买的。他还拿着,还有陆文龙准备的水囊,都一起递到了花溶的面前。

但是,此时花溶已经不想喝水,更不想吃糖葫芦,只是身子靠在大柳树上,看着月色一点一点地升起来,而她浑身的力气却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她挣扎着,几次要站起来,却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心里是知道的,自己还有义务和责任——至少,应该给儿子们找到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就算是东林寺,也是好的。

可是,她的双腿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只能坐着——坐在冰冷的石板上,背靠着粗大的柳树——依靠着这自然界赐予人类的最大的最古老的依靠。

“妈妈……”陆文龙纵然武功高强,但毕竟是少年,但见黑夜来袭,母亲艰难,兄弟幼小,竟然也要流下泪来,心急如焚:“妈妈,你是不是生病了?我马上背你走……我们先去寻郎中……”

她微弱地摇头:“文龙……你听我说……你们回去好不好?你……你带小虎头,以后,你们就跟着飞将军……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海上太远了,叫两个孩子千里迢迢地只身去海上,实在太不能让人放心了,幸好,临安城还不远,随时可以回去。

陆文龙这时才真正地慌了:“妈妈……妈妈……你说什么?”

小虎头大哭起来:“妈妈……妈妈,你快起来啊……阿爹,阿爹呢?我要阿爹……妈妈,阿爹为什么不管我们了?阿爹……阿爹……你在哪里?”

她本是要起来的,可是,身子却是和意识完全相反的,将她彻底地往另一个方向拉扯——她微微侧身,摸着怀里的那张纸。

小虎头还在哭喊:“阿爹……阿爹为什么不管我们了?”

她惨然地将手从怀里拿出来——纸张掉在地上,陆文龙上前一看,借着月光,是那么巨大的几个字:

我已休掉花溶,任其改嫁!今后生死,各不相干!

落款,赫然是“秦大王”三个大字。

这沉重的一张纸,和那一声“夫妻对拜”就如一座大山,彻底压垮了她,再也没有了支撑的倚靠。耳边,是两个孩子的哭喊,她却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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