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奴(1358)
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从金军大营里逃出来,一路去寻找岳鹏举。一路上,也是这样的凄凉,那个时候,更是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横行的金军、逃窜并趁机肆虐的宋军。所以,军队真的不能溃败,只要一溃败,一散乱,无论是敌军还是自己的军队,都会向人民烧杀掳掠。尤其是宋军,遇到金军就跑,遇到百姓就抢,所以,赵德基一路南下,得不到多少同情,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真没想到,竟然又有这么一天,自己又这么千里迢迢的寻来。不同的是,当时自己的寻找,还有一个热切的希望,知道那是自己的归宿。现在的寻找,却是虚无缥缈的,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的固执。
忽然想到秦大王,心里一凛。按照时间推算,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回去了。自己必须赶到他返回岛上之前,回到岛上。这是自己答应过杨三叔,也答应过小虎头的。不料这一路南下蹉跎,竟然不知不觉就耽误了行程。
她本是马上就要起身赶路的,可是,身子软绵绵的,心思也是软绵绵的,都提不起精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重新躺下,此时,月白风清。
心里如一只猫在抓,然后,赤脚就跳下来。
一直奔到门口,才感觉到地上的凉意,然后,才记得又去穿上自己的靴子,打开窗子,四处看看。店钱是昨晚就结了的。她打开窗户出去,然后,看到马厩的灯光也快要熄灭了,小伙子打着呵欠,正在给各路客商的马添加最后一次草料。
花溶走过去牵了自己的马。
小伙计很是意外:“客官,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还有点事情,谢谢你照顾我的马。”她拿出一些碎银,打赏了小伙计,骑了马就走。
夜色里,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也不知道究竟该去哪里。前面是一条分叉的路,往左,是飞将军的军营,往右,是南下,通往长林岛。每一个方向,说起来那么简单,不是左边就是右边,但每一段的路程,行起来,又何止千里万里?
她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
那是一股热烈的急切,期待了不知多少年的急切,青春,岁月,激情,一生的心血……几乎是完全燃烧在这样的急切里。所有的一切,离别也好,生死也好,为的,也全部是那样的急切。
她忽然拉了马缰,掉转头。
那是通往军营的方向。
马在僻静处停下。她悄然往前走几步。已经来过两次,很熟悉这里的路径了。高大的军营,平整的板房。影影绰绰里,她已经知道那一栋是飞将军所住的地方了。
她根本没料到,自己会三次闯来,就如三顾茅庐——但是,自己不是刘备,来看的也不是诸葛亮。
自己来来去去,奔奔走走,反复不停地折腾,寻求的,不过是一个热切的希望。
不死心!
无论走到了什么地步,总是不肯死心的。
就像一句不曾说完的话,一首不曾弹奏完毕的曲子,语音缭绕,在自己不曾察觉的角落反反复复的徘徊。总要找到为止。
她悄然站在那栋屋子前面。
飞将军的住处,戒备并不森严。也不知是他本人信奉艺高人胆大,还是自认光明磊落,没有刺客。但是,这些日子,他的住处,的确没有出现过刺客。就连军营里也不曾出现过。
此时,夜露深浓,又一个黎明,即将到来。也正是在将来未来的时候,天空才非外地黑得厉害,就如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大地彻底笼罩,让人看不出里面到底藏了多少的妖魔鬼怪。
花溶已经站在那扇窗户边上。
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仿佛是一种心灵上的偷窥。
就如那些赶考的书生,就如那些在破旧的庙宇里苦读,一心期望什么狐狸精或者花妖,幻化成美女,袅娜的,自己从墙上走下来。
然后,一声轻微的响声。
有人推开窗户,花溶但觉一阵恍惚,情不自禁地,听着那个声音:“请进吧。”
那声音是平淡的,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仿佛是军营里常见的一种刻板的传递公文一般的情绪。而绝非昔日那么充满深情厚意的:“十七姐,你进来!”
十七姐,你进来!
仿佛是自动的,她自己把这声音转换了,心里瞬间充满了一种温热的情谊,一种不可遏制的热烈,她是窗户里跳进去的。
灯芯已经燃烧到顶端了,飞将军又换了一盏,屋子里,瞬间明亮起来。
花溶坐在角落唯一的那张椅子上,也许,那原本是飞将军的座位。飞将军就站在她的对面。她眼神灼热,盯着那种平淡无奇的面孔,仿佛要从上面看出一朵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