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接流水(出书版)(100)
“更重要的是,叶伯伯想保全当年由苍山一起下来的那帮兄弟和太子皓,便要我父王忍辱负重,真正降了简南英。”
“父王想办法除了简南雄,一把火烧了棋子坡,造成叶伯伯与简南雄同归于尽的假象,将太子皓藏匿起来,适逢当时西狄军趁乱南下,他又带着和国旧部力拒西狄军于莲花关前。”
“简南英知父王手中兵马虽不足以与他抗衡,却也一时难以拿下,又要借父王之力抵抗西狄,便与父王达成协议,封了西北十二州给父王建藩,这才保全了和国旧将和苍山的兄弟。”
“至于简南英当初率兵追捕你母亲和昭惠公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母亲是生是死,父王百般打听,都得不到任何消息。”
“昭惠公主被简南英抓去,封为和妃,生下了常宁公主和宁王之后,便因病去世,她身处深宫,我父王想法派人入宫向她打听,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么多年,父王一直在暗中寻找你母亲的下落,他知她误会极深,长夜思及,都是难以入眠,这也一直是父王心头大痛。”
“容儿,父王他,能见到你,不知有多高兴,他要我将这些事情告诉你,希望你能在你母亲灵前,告诉她真相。”慕世琮转过头来,炽热而诚恳地望向蓝徽容:“容儿,我所讲的,你信不信?”
蓝徽容被他热烈而略带求索的目光看得呼吸略略一窒,下意识地点头:“我信。”话一出口,她都有些吃惊于自己的不冷静,那日仇天行所讲,她并未轻易全信,可为何今日慕世琮这番讲述,她却深信不疑。
慕世琮眉间一片舒展,望着蓝徽容微微而笑,秋风中,他的笑容卷起阵阵热浪,扑面而来。
蓝徽容转过头去,半晌后方轻声道:“那太子皓,现在何处?”
万福寺,香雾蒸腾,禅音阵阵,玄亦法师端坐于台上,清朗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数百名僧侣与信徒满面虔诚之色,静静聆听着他论经讲佛。
蓝徽容随慕世琮步入大殿,在众人身后轻轻跪坐于蒲团之上,她目光投向台上的玄亦法师,隐见其虽年纪甚轻,不过三十来岁,但宝相尊严,清俊的面容上不沾丝毫尘垢,那眉眼却又有些眼熟,竟与无尘师太有三分相象。她渐渐明白过来,望向慕世琮,慕世琮微微点了点头,蓝徽容低叹一声,磕下头去。
能托身佛门,又参透佛理,成为一代名僧,也许,是他这个亡国太子最好的结局了吧。这一瞬间,蓝徽容也猜到了无尘师太的真实身份,只是,当年被简南英抓去封为和妃的如果不是真正的昭惠公主,又会是谁呢?
禅房内,慕世琮与蓝徽容跪于玄亦身前,玄亦充满慈悲的眼神望着二人,和声道:“玄亦乃出世之人,二位不必如此大礼。”
“世琮以前不知大师身份,今日方得父王告知前尘旧事,这位是玉清娘的女儿,前来拜见太子。”慕世琮低声道。
玄亦低颂一声佛呐:“贫僧玄亦,以前之名皆如前世之梦,梦醒之后了无痕迹,二位不必再提。”
蓝徽容迟疑片刻,恭声道:“大师,我是奉人之命前来,求取一物,那人,和您有三分相象,应是昭惠公主。”
慕世琮一惊,难道,宁王的生母竟不是真正的昭惠公主吗?
玄亦面上波澜不惊,目光静如止水:“昭惠,玉清娘,皆是前世之人,再与玄亦无关,至于施主前来所求之物,也是前世之物,早已化为尘土。”
他垂下眼来,不再看向二人,低低吟颂:“稽首归依大悲主,愿力宏深相好身,千臂庄严普护持,千眼光明遍观照。真实语中宣密语,无为心内起悲心,速令满足诸希求,永使灭除诸罪障———”
轻颂声中,蓝徽容抬头望向玄亦面容,隐见他的禅心如月光一般流转于面容之上,他低垂的眉眼又如映显世相的那颗琉璃宝珠。他幼年曾贵为太子,却又遭逢灭国、逃亡之痛,一生跌宕,终于这佛门之中找到了灵台的宁静。
现在,他的心中只有令他神往的弘法事业,再无和国之念,他用他的虔诚和高洁,洗去了身上的尘垢,换来了心灵的新生。
此时此刻,还要向他求取铁符吗?还要打破他的禅心吗?纵是无尘师太亲来,只怕也会悄然而退吧。
低沉的梵音中,蓝徽容与慕世琮再轻轻磕首,悄悄地退出了禅房。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两人坐于万福寺旁的树林前,蓝徽容沉默良久,柔声道:“侯爷,谢谢您,现在诸事了结,我也再无挂念,后天,我就会离开,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慕世琮晨间听她言道要离开之时,就已下定决心,他猛然转身,伸手握住蓝徽容双肩,手微微有些颤抖,话语却是十分坚定:“容儿,我想过,要是我不告诉你这一切,不带你来见太子皓,是不是你就不会走,可我,我这颗心,又不能忍受对你有一分一毫的隐瞒。我现在已没有什么将你留住的理由,我只能求你,求你留在王府,让我来替父王,还欠你母亲,欠叶伯伯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