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212)
薛忱在墓前叩首后,环视松林,大声唤道:“三妹!”
云山茫茫、松林寂寂,只有他的呼唤声在悠悠回响。他再焦虑地唤了数声,颓然坐在轮椅上,怔怔地望着墓碑。
薛蘅藏在松枝间,眼眶逐渐濡湿,但她始终没有勇气分开枝叶,走到薛忱的面前。
薛忱终于失望地离去,夜幕低垂,薛蘅仍呆呆地坐在松树上。她靠在树上,疲倦不堪地闭上眼睛。
次日黄昏,山路尽头又有了动静,薛蘅忙又藏起身形,来的却是薛定。他在薛季兰墓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后,爬上了松林中最高的那棵松树,瞧他的样子,竟是要去掏那树顶上的一个鸟窝。
眼见他如猿猴般攀了上去,却在指尖快要够到鸟窝时脚底一滑,“唉呀”一声,身形直栽下来。
薛蘅本能下不及思索,身形电射而出,右袖一拂,在薛定屁股快要着地时将他身躯兜住,轻轻一送,他便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薛定笑嘻嘻地回过头来,面上殊无讶色,“三姐。”
薛蘅知道上了他的当,露了行踪,冷哼一声,正要叮嘱他几句,忽然身躯一僵,只见山路尽头,薛忱正往墓前而来。
薛蘅知道定是薛忱猜到自己呆在这里,让薛定前来相诱,她心中一慌,转身便欲跑开。
刚踏出一步,便听到薛忱焦灼如焚的呼唤声,“三妹!啊……”后一声却是惊呼,伴随着他摔倒在地的声音。
“三妹!”薛忱伏在地上,急急唤道:“三妹,你、你连我也不见吗?”
薛蘅心中一恸,脚步便如钉住了一般。耳听得薛忱的喘气声越来越剧烈,她终于转过身来,与薛定合力将他扶至墓前。薛忱三叩首后,拍了拍地面,二人分别在他身侧坐下。
薛定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说:“三姐,你别躲了,我们都知道你回来了。”
见薛蘅默不作声。薛定又拍拍胸脯,气壮山河地说道:“三姐你别怕,有我呢。谁敢欺负你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阿定”,薛忱轻声道,“你别聒吵,让三姐安静一下吧。”
薛定怏怏地坐了片刻,便似猴子一样扭来扭去。薛忱一拍他的背脊,“去玩吧,记住:不管谁问你,你都说没见过三姐。”
薛定正挂念着自己刚摆下的新阵形,闻言“嗖”地一声跳起,片刻便消失不见。
呆坐了许久,薛忱轻轻地叹了口气,“三妹,再过十多天,便是娘的忌日……”
薛蘅看着墓碑,一言不发。
薛忱有心相劝,但看薛蘅情形,竟是一副心如死水、万念俱灰的模样,千言万语便不知要如何说起。他只得勉强笑了笑,将话题岔开,“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阿定差点就将天清阁都拆了。山下的桃花阵,他拆了又摆、摆了又拆,现在连我都要费一番功夫才能破解。聂师叔和郑师兄是前天回的,还被阿定的桃花阵给困住了,险些上不了山。这小子,在这方面有天赋。”
薛蘅还是没有说话,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倦怠之意。薛忱心中难过,道:“三妹,你住在这里……”
“娘一个人在这里挺孤单的,我想在这里陪着她。”半晌,薛蘅方轻声说道。
此时此刻,薛忱只要她不避开自己便已知足,点头道:“好,那你自己要保重身体,我明天再来看……看娘……”
薛蘅低低地“嗯”了一声,将他推出松林。薛忱在山路转弯处回过头,只见她单瘦的身影在暮色里愈显凄凉,不禁心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自此,薛忱每日都来墓前陪着薛蘅。薛蘅仍是很少说话,薛忱只求能每日看到她呆在眼前,也不敢多劝,反而觉得二人这样静静相处,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倒是一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宁。他心中偶尔也燃起希望,期盼一生一世都能如此。但每当看到薛蘅空荡荡的眼神,他又恨不得将谢朗那小子揪到眼前,狠狠地痛打一顿。
这日薛蘅望着坟茔边盛开的一丛野花,低声道:“二哥,是不是娘回来看我们了?”
薛忱心中一惊,他偷偷看看薛蘅,见她眼神发直,正怔怔地看着那丛野花出神,不禁心中发酸,道:“也许吧。三妹,你别胡思乱想,娘也不希望见到你这样。”
“娘……”薛蘅望着在山风中微微摇摆的野花,低低地唤了一声。
薛忱正要开口,忽见薛定“嗖”地蹿了上来,一边手舞足蹈地大叫道:“三姐!三姐!欺负你的那个臭小子来了!”
薛蘅浑身一颤,但顷刻间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薛忱瞪着薛定,道:“什么臭小子?!别胡说!”
“我没胡说!”薛定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道:“就是以前来过咱们天清阁的那个姓谢的,不是他欺负了三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