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198)
他挣了一下没有挣脱,那人大叫道:“快泼水啊,他身上着火了!”
等薛勇狼狈万分地摆脱阻拦,掠上清思堂的挑檐,四周只有无边雪色,已不见了薛谢二人的身影。
他气得冷哼一声,面色铁青地回到混乱不堪的清思堂前,姚稹衣冠凌乱,正指着姚奂大骂,“说!是不是你捣的鬼?!”
姚奂满面委屈之色,“太叔公,我真的是来看热闹的,不成想看见柴房着了火,火势又往这边蔓延。我想起王爷和各位长辈都在,只得赶紧救火。”
见姚稹似是不信,他忙道:“太叔公若不信,可问一问世子。”
德郡王世子一直拢着狐裘静静地站在一旁,听言转过头来,眉目疏秀的面容上有着温雅的笑。
“姚博士,姚奂所说,并无虚假。”
不远处,方道之望着阴霾的雪空,眸中的震撼感触之色慢慢消去,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叹息声和着飞雪,融入萧瑟的寒风之中。
谢朗听了薛忱的话,将薛蘅抱出了清思堂。混乱中正不知该往何处去,耳边忽有人说,“小谢,走东角门!”
他心中一凛,急忙抱着薛蘅往姚府的东角门走。出得角门,陈杰迎上来,急急道:“小谢,你先和薛阁主躲一段时间。小蔡在杏儿胡同有间屋子,你曾去过的。”说着,往他手里塞了把铜匙。
谢朗对涑阳的地形了如指掌,负着薛蘅专挑没人的幽僻地方行走,小半个时辰后便拐到了杏子胡同。
这是一条极幽深的小巷,只有巷子尽头这一间宅院。谢朗打开铜锁,背着薛蘅进了屋子,将她放在榻上,低头急唤,“蘅姐!”
薛蘅双目紧闭,秀眉蹙起,双肩抽搐,似乎正处于极深的惊恐与惶然之中。
谢朗握上她的左手,竟冰凉得如玉石一般。他心中一疼,哽咽道:“蘅姐,是我不好,累你受他们欺负。”
他试着将内力送入薛蘅体内,可半个时辰过去,她还是没有醒转。眼见她的手仍十分冰冷,他一阵冲动,解开自己的袍子,将她的双手捂在胸口。
薛蘅的双手慢慢地温热起来,但她的呼吸却开始急促不安,过得一阵,她猛地动弹了一下,发出一声短而尖的惊呼。
谢朗着了慌,手足无措。薛蘅颤抖得愈加厉害,毫无血色的双唇,吐出简短仓惶的声音,“……不,不……”
眼见她似寒风中飘零的落叶般瑟瑟发抖,谢朗心中大恸,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不停轻拍着她的后背,“蘅姐,我们走,走到他们找不着的地方……”
“不——”
薛蘅忽发出凄厉嘶哑的叫声,谢朗惊得低头细看,她仍然双目紧闭,但有两行泪水,自眼角无声地流下。
谢朗没有办法,只得不停轻抚着她的秀发,轻声哄着,“不怕,不怕……”
天色渐黑,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清冷的月光自窗外透进来,照着榻上的二人。
他紧紧地抱着她,她蜷在他的怀中,慢慢地平静下来,象一艘险些被惊涛骇浪吞没的孤舟,终于抵达了可以安然栖息的港湾。
八七、总有乌云翳明月
薛蘅直到夜半时分才完全平静,谢朗舍不得放开她,但曲起来的双腿实在麻得太难受,他只得将她轻轻地放在榻上,刚站起来,便跌坐在地。
总算他反应快,怕惊到薛蘅,愣生生将到嘴里的呼痛声咽了回去,只是疼得好一会才能呲牙咧嘴地站起来。
他扯过锦被替薛蘅盖上,见她面上泪痕宛在,心中大生怜意,便想着去烧点热水。他一瘸一拐走出西厢房,足底似有千根针在刺着,刚推开厨房的门,忽然双眉一动,弯着腰溜到大门后。
笃笃笃!门上的鎏金铜环被人轻轻扣响。
“小谢!”门外之人压低声音唤着。
谢朗听着觉得有点象姚奂的声音,忙将门打开,迎面却是平王沉肃的面容。谢朗吓了一跳,本能下要关门,平王将门重重一推,迈进院中,冷笑一声,“外面闹翻了天,你倒自在!”
眼见平王要往屋中走,谢朗一个起落跃到他面前,将双臂一张,面上的神色甚是坚定,“王爷。”
平王反剪双手看着他,眼神如刀锋般锐利,缓缓道:“谢朗,那一年在顺和宫的东暖阁下,你应承过我什么?”
东暖阁外,天空是三月阳春的那种蔚蓝,油光碧绿的树叶间开出各色的花朵,春光透入东暖阁,让少年们的眼神都熠熠生辉。
摆在长案上的是一张舆图,天下山川河流,莫不详尽。
江山万里、逶迤画卷,只可惜北面戎狄铁骑肆虐,南方叛军烽火正炽。
平王俯视着这舆图,双手撑在案上,似要将图上的大好山川尽数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