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148)
丹军先锋军直驰至两军阵前约一箭之地才停住,遥遥望去,丹军后方雪尘飞扬、蹄声如雷、铁甲锵锵,显然还有上万人马将随后而至。孙恩面色无比凝重,道:“是阿勒的叶捷军……”
柔嘉忍不住扯了扯裴红菱的衣袖,问道:“阿勒是谁?”
裴红菱极不耐烦,但看到她央求的神色,还是硬梆梆答道:“丹王的二儿子,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他捅了我大哥一枪,大哥砍了他一刀。”
此时三军对阵,雪野上望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人马。柔嘉不禁心惊肉跳,满手凉汗。她看了看裴红菱,又看向薛蘅,只见她们都毫无怯色,不禁也壮起胆子挺直了背脊,心中想道:我是大殷的公主,万万不能失了我大殷皇朝的面子才是。
丹军白色大纛下,数千骑兵簇拥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魁伟青年驰到最前面,正是丹王二子阿勒。裴无忌一见到他,目中神光剧涨,肋下的一个伤疤似乎也在隐隐作痛。
可他才踏出一步,忽有一骑从丹军后方急驰而出。那一骑似一朵青云般飘过雪野,裴无忌以为是自己眼花,定睛细看,那座骑可不正是义弟谢朗的青云驹?当日谢朗托他派人去寻找青云驹,寻了数日都未能寻到,他只当青云驹去了别处觅食,却原来落在了丹人手中。
薛蘅也认出了青云驹,她脊梁骨从头到尾冒出一阵寒意。此时孙恩及他手下数名将领连马上之人也认了出来,叫道:“谢朗的青云驹怎么到羽紫手上了?”
薛蘅一听来者是“云海十二鹰中”的老二羽紫,心头一沉,急道:“孙将军,只怕有诈,万万不可轻信……”
她话未说完,身着锦袍铁甲的羽紫已在阿勒身边勒住了青云驹。他看向裴无忌,大笑道:“裴无忌,你和谢朗说定下计策,要引我们入关,日后平分天下。二王子和我们连夜赶来,怎么关防到现在还未打开?”
他这句话运上了十成真气,三军听得清清楚楚。一刹那的惊骇后,神锐军与宁朔军齐齐哗然。
神锐军大声鼓噪、戟指怒骂,裴无忌的心一分分沉入谷底,面色铁青,双拳紧捏。
宁朔军则指着神锐军纷纷骂道:“奸贼!”“狗贼!”“狗娘养的乱臣贼子!”却没有一声是骂丹军的。
孙恩连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瞠目怒喝,“裴无忌,你这卖国奸贼!竟是和谢朗联手作戏,要引贼入关!谋反作乱!”
薛蘅急道:“孙将军,这定是阴谋!”
“当然是阴谋!”孙恩抹着额头上的冷汗,怒道:“薛阁主,你也上了谢朗和裴无忌的当了!”
薛蘅急得踏前一步,大声道:“这是丹军离间之计!”
孙恩却已转过身去,连声喝令。宁朔军顿时万箭齐发,射向神锐军。神锐军最前排的将士已进入一箭之地,又未执盾牌,只得纷纷躲闪后退,但还是有数十人倒在了利箭之下。
裴无忌神情木然地退后十余步,箭雨如蝗,射入他身前的雪地之中,翎尾剧烈颤动。
那边丹军渐渐合围。羽紫唇边带着得意冷酷的笑,拍了一下青云驹,大声道:“谢朗以爱驹相赠,表示诚意,我才说动大王,发兵南下,配合你们的计策。裴无忌,战机一瞬即逝,还不速速引我们入关?!”
裴无忌忽然转头,向关口后的裴红菱望了一眼。薛蘅呼声“不妙”,他已怒吼一声,反手夺过旗令官手中的大旗,冲向丹军。
薛蘅急掠而出,众人眼前一花,她已跃上战马,用力一夹马肚,战马长嘶,急奔向前,跃过了壕沟。
裴无忌此时已冲出了十余步,眼见前方丹军兵刃闪着森森寒光,忽然想道:义弟谢朗蒙受不白之冤,被全国通缉时,是否也如我此刻一般的心情?
越冲越近,阿勒与羽紫面上冷酷的笑容也越来越清晰。裴无忌忽听到身后怒吼声大作,回头一看,竟是神锐军也跟着冲了上来。他们虽然手无寸铁,却一个个紧捏拳头,神情坚决,仿若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不会退后一步。
裴无忌一声长叹,停住了脚步。心念瞬间转了数回,此时若冲向丹军,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尚不一定能洗清冤屈,反而连累神锐军死在丹军刀剑之下。可若不这样做,又如何洗清这个“叛国贼”的骂名?
他忽然仰头,大叫一声,叫声中充满了凄凉悲绝之意。他猛地抬起右腿,叩上手中旗杆,“啪”地一声,旗杆断为两截。
他执起一截,手腕运力,便要插入胸口!
神锐军骇得魂飞魄散,齐声大叫,“将军!”
蓝影急飞而至,一只手如铁钳一般扼住裴无忌的手腕。裴无忌内力半分都使不出来,转头一看,见是薛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