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嫁千金(741)
“咱们来燕京城都好几年了,一次庙会都没能去看过。”丫鬟嘀咕道:“夫人居然说是姑娘容貌太盛,怕被歹人瞧见,这分明是借口嘛。哪有这样的,那天下间赶庙会的,岂不都是丑人了?”
薛芳菲在院子里笑道:“海棠,你怎么如此斤斤计较,不就是个庙会么?过去在桐乡的时候,你赶得可还少了?”
“正是因为在桐乡的时候赶得很多,可到了燕京城却一次也没有,这还不如在桐乡时候的日子。奴婢倒是没什么,就是委屈了姑娘。燕京城的庙会比桐乡的热闹多了,少爷每次写信来的时候都问姑娘,也难为姑娘次次只能编造。”
薛芳菲笑道:“阿昭那傻子,我说什么就信什么,如今也就是新鲜几日。等他日后真的云游四方,闯荡江湖了,哪里会看得上小小的庙会?到时候便是我写信询问他又瞧见了什么新鲜的东西,说给我这个姐姐听。”
她好像一点儿也不生气,纵然是面对着这样不公正的苛待,婆母小姑的刻薄,她也不以为意,说的都是极好的,令人高兴地东西。于是这一头,姬蘅嘴角的讥讽更浓,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傻女人,难怪多少男子说起状元夫人的时候,总是一脸向往,生的美的女人很多,生的傻的女人也很多,生的美却傻的女人就少多了。尤其这女人不是真傻,而是装傻,难为的是一装就是这么多年,她是自欺欺人呢?还是根本就觉得这样也很好?
姬蘅不是女人,不知道女人的心思,也不想知道。
不过他听着这女人说话,反倒觉得有些好笑,是了,世上不止他一个过的不好的人,多的是人有的凄惨的过往,这燕京第一美人的沈夫人,过的这样惨还犯傻,和他过早的清醒面对黑暗,不知谁更惨上一点。
“姑娘就一点儿也不怨么?”那里面的丫鬟又在说话,“姑娘也不肯将这些事情写信回去告诉老爷,老爷和少爷知道了,定然会为姑娘出头的。姑娘从前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杜鹃,这些没什么的。”薛芳菲的声音从另一头响起,她道:“我是因为玉容才心甘情愿这么做,玉容知晓我的付出,倘若玉容也将我做的这些事情习以为常,那我就会心寒。不过夫妻之道,本就值得钻研,哪个人能成天事事如意呢?要真说无忧无虑的日子,大约只有少不更事的小时候吧。自己做的选择,也没什么可后悔的,硬着头皮咬咬牙往前走就是了,实在忍不住了,再另寻出路,不过现在还没到那时候,也就不要放在心上啦。”
自己做的选择,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姬蘅挑眉,薛芳菲这话,到底还是有些后悔了?不过她倒是爽快,有种孤注一掷的勇气。想来也是,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嫁到燕京城,嫁人之前千好万好,嫁人之后的困境怕是她从来都没想过的。而姬蘅却不同,从很多年以前,他就开始逐渐接受“姬暝寒有一日会死”这件事实。便对人生的变化,他似乎做的还没有一个蠢女人做得好。
那个活泼些的丫鬟就道:“听闻今夜的庙会上还有戏班子呢,咱们来到燕京城都好几年了,奴婢都没有再去看过戏,想想真是遗憾。”
薛芳菲的声音温柔,她道:“那有什么?唱戏我也会唱呀,虽然唱的不大好,你就把我当做是戏子,我给你唱一曲《锁麟囊》如何?”
这下子,另一头墙下的姬蘅却是微微一怔。从未听过哪家小姐主动给下人唱戏的,下子是三六九等里的下三流,小姐夫人们以看戏为乐,却从不主动唱戏。而他小时候唱戏,也只是因为师父的恶趣味,他那时又年幼,并不懂得什么,便被哄骗着学了戏。但已经很久不唱了,倒是没料到这位看上去大方婉约的沈夫人,竟然也会唱戏。
她唱的还是《锁麟囊》,
《锁麟囊》里的富家小姐,倒是恰好也姓薛,那戏里的薛湘灵先是出嫁远地,后又因大水,逃难途中和家人失散,独自漂流去异乡。人生阴差阳错,发生巨大改变。
薛芳菲的声音十分清亮,在夜色中尤为动人。唱的已经是富家小姐出嫁后的光阴了。
“新婚后不觉得光阴似箭,驻青春依旧是玉貌朱颜。携娇儿坐车中长街游遍,又听得号哭声动地惊天。”
那悲伤的唱词,被她唱出来倒也不觉得悲伤,反而又几分利落的俏皮,像是毫不放在心上似的。不像个忧愁的妇人,倒像是初出江湖的小儿女,带着几分新奇,几分惊讶,唯独不见半点顾影自怜。
她真不像是个过的不好的人。
“腹内饥唤郎君他也不在,却为何在荒郊不见亭台?莫不是应验了无情的水灾?恍惚间与众人同把舟载。老娘亲说不定波中遇害,苦命的大器儿鱼腹葬埋。你可见我夫与萱台?你随我回故乡寻找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