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17)

作者:同消古

“还有一事,今日是明家女公子生辰,晚些时候将在明府设宴,帖子已送到墨阳宫,公主您去吗?“

“万贵妃家那位?“严阙向来不喜万家做派,是以在得到肯定回复后,厌恶道,“往年都不去,今年也不。”

二人匆匆用过早膳便上路,不几时,一个步行向东,一个怒马往西,不及正午,凤凰山已在眼前。

昨夜下得深秋第一场雪,伸脚便能没足,她心疼爱驹,寻了处陡峭山石落缰,慢吞吞拾级而上。

却有人早她一步,辗着冰辙停下,严阙认出是惠日,一笑上前:“先生,好巧啊,又见面了。”

“见过公主,”惠日提袍下车,谦谦行礼,“下这么大雪,公主去哪儿?”

她端详对方:“祭拜祖先,先生您呢?”

“奉旨祈福,”惠日抬眼一望,“石阶九十九,公主徒步怕是费劲,不如驾这车从缓坡上山?”

严阙大方回绝:“恐失诚意,祖父不怪,琼月也会自责,您又为何下车?”

惠日依旧谦谦带笑:“与您一样。”

既然是同路,二人自然相伴一道上山,待登到半山腰,严阙想到佛窟那日的事,便开口问:“先生那日赐的箴言琼月不甚明白,本想请教一二,但先回去了。”

话问出来不抱希望,出家人不打诳语,她以为是因语少理奥。

“算不得箴言,惠日也仅从殿下身上看到这些而已,如果因为在下的一席话而令您平添忧怖,那是惠日造孽了。”

严阙惊讶于惠日的坦白,遂拿出这些天记挂的事:“实不相瞒,近日来我在想一个问题,还请先生赐教。”

“您说。”

“先生信不信人有前生?”

惠日先是一怔,而后看她不像小孩子说胡话,便温和地笑道:“佛家讲求六道轮回,这个答案您满意吗?”

严阙凝他:“可是没人能见到轮回。”

惠日沉默:“这便是佛之所存,如果人人得见轮回,前生不免沦为今生魔魇,杀仇敌断险阻,而后复生爱别离,求不得,那时方之专注此生的可贵,却已失三昧。”

“所以上天才让我们只看得到今生,死后也要过奈何桥?”严阙探究的小脸儿,“但有人就是记得前生如何呢?”

她似乎被难住了,细眉紧紧蹙着,眸光莹润,惠日看痴,良久哈哈笑:“记得就记得吧,有什么大不了,这四海洪荒又不会炸。”

说得直白,却难得通透。

有什么大不了?

有什么大不了。

峥嵘山丘竖起一面雪壁,严阙双眸澄澈极了:“这便是先生那日的提点吗?”

未等惠日回复,内心已愈发豁然,仿佛久寻出路的人,终于发现,原来背后就是坦途。

她悟了片刻的道:“先生不必再言,我已知晓。”

后半截山路登得轻松,严阙把烈酒浇洒在陵头,对那高耸威仪的石碑说:“祖父,孙女来过了,雪快把这里封了,我夏天再来哦。”

别过惠日,快步下山,宵禁将至,道路上行人寥寥,她不停不歇,在夹道东接得上官,□□红马如飞,终于在最后一刻带她们冲入宫门。

连日迷茫忽地驱散,今生已经活得辛苦,来生还没有着落,为何要困于前生?她想,

暗示也好,预言也罢,不是为了平添愁绪的,合该化作当下的智慧,驱灾必祸,护佑众生。

不是说赵恒会反吗?不是说李息不能善终吗?佛祖既已将谜底告知她,那么今生就该有所不同。

上官晴仍在当值,严阙把人叫至面前,拿出奁盒看了又看:“送哪样好呢?”

最终觉得还是腕上的玉镯最合适,摘下,对上官道:“你不是说明家设宴吗?将这镯子派人送去,就说是寿礼。”

上官晴惊怪:“您不是说不去吗?”

“再有,这镯子是陛下亲赐的,她可配不上。”

明薇每月都会入宫,没少苛责宫人,她这是在替宫人鸣不平呢。

严阙凛然有度:“送去吧。”

如果梦境真的等同前生,没记错大周还会经历一场浩劫,劫难中父皇客死他乡,大皇兄获罪被幽,严华最终会夺得江山,但那时已经物是人非,他并不快乐。

她无法预测自己正在做的对大周将产生什么影响,又能否挽大厦之将倾,

虽然此刻她还没见着危机的影子。

明家在朝势力盘根错节,有它的支持,起码未来多一条出路,严阙不知道,前世明氏最终的选择是什么,但是今生,她要有所争取。

当然,仅凭这点还远远不够,她需要有人帮助。

思来想去,几日前答应崔胤的事,严阙走去书房,取来副新拓的《祭十二郎文》披上外袍离开了墨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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