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匣香(34)
第20章
夜晚,桂生睡在床里侧,鲁晓颦轻轻拍着孩子哼歌,年幼的孩子容易疲倦,鲁晓颦哼唱了几句,桂生沉沉地睡着了。
杨苏莉和鲁晓颦睡在床的外侧,她看桂生睡着了,才敢悄悄地说着话:“还记得我们的校长姜皖培吗?”
“记得。”
“他还是一付老学究的样子。”杨苏莉轻咳一声学了他说话的样子。“‘螳螂。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①”
“他是有识之士,是在天上翱翔的鸿鹄,我们国家需要这样的栋梁。”鲁晓颦枕了自己的衣袖侧躺着,模糊的月光从格子窗里撒下,地面平铺了一层白霜。
“晓颦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常常偷偷溜去京西的北安河看太子鼓?”
“记得记得!我回去给崔妈妈好一顿说。”鲁晓颦收回定了神的眼神,她的目光炯炯有神仿佛重新发现了希望,给了自己莫大的勇气,“我可想念北京的碰头食了:玫瑰枣、豌豆黄、还有五香咸栗子……”兴头上的鲁晓颦如数家珍地说起自己家乡的美食,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晓颦……”杨苏莉支起一支胳膊托起自己的粉腮温婉地喊了鲁晓颦的名字,又止住了话音,她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停顿了一会儿话题没来由地沉重许多,“我过不久就要离开北京了……”
“你要去哪里?”鲁晓颦听说杨苏莉要离开北京没有细想许多随口应答。
“香港……”
“香港?”鲁晓颦寻思事有蹊跷坐了起来讶异地问,身旁的桂生睡得酣甜,没有被母亲的莽劲惊醒。
“晓颦,我没有你幸运……没有找到可以托付自己终生的人,我的父母给我介绍了一位外交官,比我大了好多岁……他们说他青年有为……可我不熟悉他,对未来的彷徨让我心有不甘。”
“那你可怎么办?”鲁晓颦听到自己好姐妹的话为她着急起来。
“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听从父母的安排。对于两家而言这是再合适不过的婚姻,既是联姻,也是两个家庭融为一个家庭,利益共同、荣辱共同。听说对方——MR卫长得也潇洒倜傥。你说好不好?”杨苏莉说这些话事不关己一般,声音轻而缥缈。
“我以后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鲁晓颦也不知道怎么办,她不能窜捣好友和自己一样弃家而去,她又不希望自己的好友不幸福。
“不会的,我还会给你写信。如果有空我还会来看你。”杨苏莉和鲁晓颦对视一笑。
“杨苏莉,你不能不幸福啊!”鲁晓颦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得空洞地说了这句话。在漫长的黑夜中,鲁晓颦汪了秋水的眸子里忆起当日和齐鬙殷的话,婚姻自由,敢于对抗包办婚姻的她们在封建藩篱之下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对抗得了?凄凄长夜中鲁晓颦禁不住无奈地叹息。
“你不要难过。我知道你怕我嫁过去受苦,我也知道你此时是无声胜有声。放心!我不会受苦,我没有晓颦你的勇气,也不敢去抗争父母,我爱社交,爱花钱……我过惯了有钱人家的生活,我也没有养活自己的本领。即使你规劝我,我也未必能为自己的婚姻自主。”
“晓颦……去马来西亚吧……去找齐鬙殷……你不要再苦了自己。”杨苏莉苦劝道,如今的模样她实在看不下去。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②”缟白素色的亵衣贴近肌肤,鲁晓颦凝神时,春寒钻了衣内,由不得轻轻咳了几声。
“我知道你内心苦楚,为了孩子和齐鬙殷你也不该糟践自己,委屈了自己。我离开北京之前去找了齐家二爷几次,如今他暂避在一家布匹店里,你的书信齐家是不可能寄给齐鬙殷的,也不可能回你信件。我在信里无法言明,就要来了齐鬙殷的地址。”杨苏莉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书信,“这是齐鬙殷给你写的信。去年你给我来信的时候我央求了齐家二叔公,他见我有恩于他和齐鬙殷,又愿成人之美,遂将你在无锡的事告诉了他。”
“杨苏莉你……”鲁晓颦湿了眼眶,纤细的十指停在半空中却始终不敢接,她颤抖的指头触碰到信封的一个边角,迅速地把它贴在心窝上,手久久在信件的拐角处磨蹭,却不急着看,忺喜地张了几次口,终道:“我该怎么谢你……”
“我们姐妹情深,我初到北京人生地不熟也是得亏你的照应。”杨苏莉见鲁晓颦高兴也很欢喜。
两人又说了些往里的旧事,笼鸡初唱,一道曙光从桂花树间漏入扑在了矮丛里。
早上杨苏莉和鲁晓颦道别,两人出来门依旧挥着手缓缓告别,鲁晓颦怀里抱了桂生,撑了油纸伞站在大门外,阳光斜了她的影子,她的眼中飞泻出一丝哀伤,丢了伞牢牢抓住了杨苏莉的胳臂道:“一定给我写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