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总想弄死朕(229)
萧逸忧伤地望着他,好像那含辛茹苦十几年养大孩子的老父亲,突然被孩子扫地出门般凄凉悲惨。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以为朕缺儿子吗?你知不知道只要朕放一句话,求着当朕干儿子的人得从宣室殿排到顺贞门……哦不,得排到长安城门!”
江淮那灵秀飘逸的身体狠晃了晃,如在风中颤颤摇摆的柳叶丝绦,像是受到了什么沉重打击,随袖垂曳下的手紧攥成拳,蓦地,他扬声道:“我要求外放!”
萧逸和楚晏都愣住了。
只见江淮慢慢冷静下来,温和却坚决道:“我想过了,德不配位,必有殃灾。如今我所得到的一切本就不是我自己挣来的,这对我不是好事,对那些踏踏实实为官勤政的同僚也不公平。所以我要离开长安,去外面州郡为官,造福一方乡邻,一点一滴积攒我的功劳,凭我自己的本事回来。”
说完,也不等萧逸有什么反应,兀自朝他深揖鞠礼,头也不回地出了宣室殿。
留下萧逸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回过来了只怏怏地看向他的岳父大人,心道能得些安慰,却见他岳父默默地仰头看了一阵,语重心长地建议:“陛下,您政务繁忙,太子和璇儿肚子里那没出生的孩子,以后就不劳您费心,你千万别插手他们的教养。”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没忍住,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没您这样教孩子的!”
萧逸:……
怎么什么事到最后都成了他的错?!
郁闷的皇帝陛下蔫蔫地回了后宫,又遇上楚璇闹腾,说是在宫里闷得慌,闷得喘不过气了,非要出宫,要去街上看看景才能顺畅。
萧逸拿这小作精半点办法都没有,只得让人去套马车,备鱼符,领着楚璇出宫了。
长安那些繁华的街道他们近来都逛遍了,处处景致如拓刻,没什么两样,萧逸见楚璇看得意兴阑珊,试探着道:“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要去的是长安西市春山巷的一个小街亭。
说是街亭,不过是一个说书的老先生拿四根竹竿、一卷篷布搭的个粗陋亭子,亭前摆一张破木桌,搁一锣鼓,放一盏清茶,那白须苒苒的老者便说起了话本。
帝王将相,风起云涌,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楚璇跟着萧逸下了马车,躲在一棵老槐树后往那边看,边看边听,打了个哈欠:“这有什么意思啊?你干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因她看见那坐得离说书老先生最近的、喝彩喝得最响、动作幅度最狂野张扬的人有点眼熟。
侯恒苑?
她揉搓了下眼睛,疑心自己看错了,因她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嗯……狂野的老头跟那严正耿介的尚书令大人联系到一起。
萧逸把她手拉下来,裹进掌心,无比淡定道:“别搓了,就是他,这老东西一本正经地跟朕说要去云游四海,结交贤士俊彦,结果窝在这儿天天走鸡逗狗,听人说书给人当托儿,好歹是朕的老师,把朕的脸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走鸡逗狗?
给人当托儿?
楚璇怎么觉得这个世界这么虚幻呢?
正在怀疑着人生,耳边鼓点渐渐息止,一阵密集敲打,倏然一收,那老者的话本说完了。
她亲眼看见侯恒苑身手颇为矫捷地跳了起来,大巴掌拍着喝彩,喝完了向后一转,诚恳道:“老人家说得太好了,大家多少给点赏吧,瞧,我先给了。”
说罢,从衣袖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放进了说书案前的铁盘子里。
这便是引玉的砖,引来了无数人慷慨解囊,碎银子‘哗啦啦’落进铁盘里,不一会儿就密匝匝铺满了盘底,一丁点黄铜色都看不见了。
人群渐渐散去,老先生开始收工了。
躲在老槐树下的楚璇和萧逸看见侯恒苑把那铁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拨弄着那些碎银子,找到了那块他最先放进去的,摸出来又塞回了自己的袖子里,当然,又多顺了两块最大、成色最好的银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老人家面不改色。
楚璇:……
萧逸:……
说书老先生看见了也不制止,只由着他去,不过打趣道:“你总跟我吹嘘你从前多风光,你教的徒弟多有出息,怎么,你如今都沦落到这地步了,你那徒弟还不来接济你?”
侯恒苑道:“你当我缺钱啊,我跟你说,我缺的是人生乐趣。闷在那地方几十年了,好容易得了自由身,我可得随着自己的心意,想怎么活怎么活。”
楚璇和萧逸极其一致地瘪了瘪嘴。
哦,敢情你随着自己心意活就是这么个活法,那从前你那一本正经的训诫:“不成体统”、“以大局为重”、“要守规矩,遵法度”都是怎么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