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王(74)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是清凌凌的冷,目光说不上是寒光还是凶光。
金玉郎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变了一副面孔。
犹犹豫豫的推开车门,他有点怕她,也有点信她,信她不是无缘无故的翻脸,必定是有个不为人知的原由。
及至独自站到路边了,他疑疑惑惑的目送汽车远去,心中像那汽水冒泡似的,忽然又咕嘟咕嘟的生出无数细微模糊的希冀——他无法确定段人凤接下来是要干什么去,但是他对她有期望。
攀任何人的高枝,都不是桩易事。
他并没有特意的想要利用段人凤,但他认为她和她的哥哥,既然是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了,就有义务为自己分忧。
秋风中的寒意越来越浓了,他紧了紧身上外套,沿着大街向前走,打了一个冷颤过后,他像是被冻出了个灵感,突然感觉自己或许真是没有必要去高攀连毅——段氏兄妹若能为他代劳,他又何必亲自出马呢? 他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是个千手观音,就算没有一千只手,至少也是个六手观音,除了自己先天所带的这两只外,还有段氏兄妹那四只。
将来若有机会,若是还能遇上段人龙段人凤这样的有缘人,那么他不介意再给自己增添几双手。
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多手多脚的人形,他感觉自己像是从观音变成了爬虫,非常有趣,就忍不住迎着寒风微笑了。
一边笑,他一边又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来得响亮,饶是他用手捂了嘴,还是把自己震了一下子,甚至一辆过路的汽车都在他身旁来了个急刹车。
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有点心虚的望向汽车,他心想难道我这一喷嚏把人家汽车夫也给吓着了? 这个时候,汽车的后排车门开了,有人弯腰跳了下来,扶着车门仔细看他:“你是不是金玉郎?” 金玉郎瑟缩着将双手插进衣兜里,也歪着脑袋认真看他。
二人对视了片刻,金玉郎轻声问道:“陆健儿?” “是我。”
金玉郎登时来了精神:“你从德国留学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然后不等陆健儿回答,他张开双臂扑了上去,先和对方行了个拥抱礼。
原来那陆健儿和他曾做过若干年的同学,论年纪,陆健儿本应该做他的学长,可因这位陆君幼年一直跟着个老夫子读古书,读得头脑僵化落后了时代,所以十几岁时才第一次进了洋学堂的门。
在学校里,这位陆健儿同学活得不算快乐,因为所有科目的成绩——包括他学了好些年的国文——均是一塌糊涂,仿佛他整个人由榆木雕刻而成,外界的知识丝毫不能渗透。
除了他那尊人身宛如木质之外,他似乎也不大有灵魂,至少是不大有表情,永远冷漠,看着倒是标准的少年老成、城府深沉。
金玉郎当年和他交朋友,既不是看上了他雕像般的外在,也不是看上了他死灰般的灵魂,完全只是图他个子高拳头硬,而且老子是个手握实权的大军官。
他们所读的洋学堂乃是一间男校,里头的男孩子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淘气少爷,在学堂里以惹是生非为正务。
金玉郎天生不是那舞刀弄枪的种子,为了免受顽劣同学的欺侮,正是亟需一位保镖,于是鹰叨兔子似的,他一嘴叨住了这位木头木脑的陆健儿。
两人做了两年多的好朋友,后来因这陆健儿实在是念书不成,年纪也有十八九岁了,所以陆家索性把他送去了德国学习军事,说起来也算是一位留学生。
两人临别之时,陆健儿竟然也显露出了几分人性的光辉,对着金玉郎洒了几点惜别之泪。
金玉郎则是慷慨得多,直接向着他嚎啕了一场。
嚎啕过后,两人分别,金玉郎认为自己和陆健儿已然缘尽,故而立刻将其抛去了脑后。
两人一别五年多,如今再相见,虽然陆健儿并没有如何变样,但金玉郎还是很费了一点力气,才又认出了他。
陆健儿见了老朋友金玉郎,是发自内心的挺高兴。
金玉郎看他是块榆木疙瘩,他看金玉郎也是个糊涂种子。
和糊涂种子交朋友是最安全的,因为双方就单只是交朋友,谈不上互利,更谈不上互害。
放开金玉郎后退一步,陆健儿上下端详了他:“我早就在汽车里看见了你,但是你长得这么高了,我有点不敢认。”
金玉郎笑道:“我当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呢,没想到还有见面的一天。”
陆健儿的嘴角略微动了一下,这就算是他的微笑了:“我迟早是要回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