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王(46)
“可我实在是看不出你有报仇的本事。”
金玉郎忽然又变了脸,咬牙切齿的告诉她:“你瞎。”
段人凤向后坐了回去,她不和金玉郎一般见识,挨了骂也不恼,只是暗暗的纳罕,就感觉这人在自己面前,是玻璃一样的通体透彻,他把他的思想和情绪一股脑儿的全亮给了她,明的暗的好的坏的,和盘托出,毫无掩饰。对她信任到了这个程度,他的信任就不那么像信任了,更像是他看透了她、把她吃定了。
金玉郎低头又喝了几口汤,然后叫来茶房结账。等他和段人凤走出馆子大门了,他才低声说道:“你今天总是拿话堵我,我有点生气,也没有吃饱。”
段人凤转身面向了他:“我也没说你什么,你怎么就那么爱生气?你对别人也这样?”
“你看你还说我。我明天就要上火车出远门了,你别让我带着气走好不好?”
“明天和新婚夫人乘火车去旅行,乐还乐不过来,哪里还有气?气早散了。”
金玉郎轻轻叹了一声:“原来我和你不熟,你对我比谁都好,现在我对你无所保留了,你反而又不相信我了,还拿话损我。”说着他回头望了一眼,后方不远处亮着花国俱乐部的招牌,招牌下面停着一溜汽车,其中有一辆就是他的。
看过汽车之后,他转向了段人凤,明显是有点疲惫:“我要走了,你也告诉段人龙一声,告诉他我明天出远门,过个十天半月就回来,让他也别惦记我。”
段人凤听了他这一番自我感觉良好的诚恳话语,登时有点自惭形秽,自己方才对他甩出去的那几句酸话,想想也是分外的不上台面。这是个天真赤子,对待这样的赤子就不能玩那话里藏刀的把戏了,对着他话里藏刀,越是赢,越是显得无聊无耻。
抬手搭上他的腕子,她用力的握了一下:“我知道,你也多保重。”
金玉郎垂下头,慢慢的抬起了那只手。段人凤还没有把手收回去,依旧攥着他的腕子,于是他用另一只手覆了她的手背,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肤,他摸清了她的节节指骨。她掌握着他,他也掌握了她。很奇异的,他感到了安心,像是个法力无边的小孩子,满世界里扒拉着挑了个遍,最后给自己挑了一户好男女做父母,从此终身有靠,胸中没有行遍千山终得落脚后的酸楚,而单只是怡然的舒服。
真的是舒服。他第一眼看清段人凤时,就感觉她长得太顺眼,眉目都清秀清冷得妙,及至第二眼瞧见了段人龙,他几乎要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原来段人凤变成了男人也是一样的好。想起当初的段人凤,看着眼前的段人凤,他忽然甩开她的手,上前一步抱住她,左右晃了晃。
段人凤不假思索的把他推了开,推开之后望向他,却又没从他眼中找出什么变幻波澜,他显然只是无端的高兴起来,那一抱也是他对她撒欢。如今被她推了开,他也没恼。转身向着俱乐部大门走了几步,他回头对她挥手告别,她笔直站着,不回应,而他继续走到汽车旁,一手拉开车门,他再次向她挥手。
这回,她举了手也在空中招了招。路灯下的金玉郎笑了,一边笑一边上了汽车。发动汽车驶向金宅,他一路嘘溜溜的吹口哨玩,因为心里高兴。在大部分时间里,只要他看起来高兴,那就真是高兴。
第24章 新婚旅途
金玉郎回到家中,好睡了一夜。
金效坤身为长兄,照理说,这时应该把这唯一的弟弟叫到跟前,拿那成家立业的大道理将他训导一番。然而金效坤现在没那个闲心——自从金老爷子驾鹤西归之后,他一直活得焦头烂额,总是什么闲心都没有,连太太偷人他都装聋作哑的不管,何况是同父异母的弟弟结婚?
再说他心怀鬼胎,也不愿单独的和弟弟会面。
独自坐在书房里,他想着金家的前途,想着二姑娘要来了,隐隐的又也有一点愉快,虽然二姑娘只不过是他的弟媳,但只要金玉郎结婚之后不和他分家,那么她就也将是这个大家庭的一分子,和他是一家的人。
他并未对傲雪寄予重望,女流之辈,再高明也是有限,高明不出家宅的大门去,但是应该总比太太和弟弟强。家里多了个知道过日子的二姑娘,会让他感觉家中也有明白人,自己不全是为了一家子和他离心离德的糊涂虫操心卖命。
一夜过后,金宅全体起了个大早。
冯芝芳素日晚睡晚起,不到中午不起床,但是今天小叔子结婚,是个大日子,而她其实是个好热闹的,即便那热闹不是她的,她也愿意跟着张罗。今日她和窗外的乌鸦一起起床,梳妆完毕后便直奔了金玉郎的院子。金玉郎也醒了,睡眼惺忪的坐着发呆,被她急三火四的催促了一场,才慢慢的有了精神,算是彻底醒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