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江南老(31)
昭昭躺在床上,竟在懊悔早回来。
电话在枕边,不知如何打到他房间,手机在,没有他的号码。
本想着,天亮后必然会有电话来。
但那床头柜上的白色电话始终没动静,昭昭又猜,也许,他是想着今天要直接见面的,没必要再来电话?可早餐桌旁也没有他。
饭后,沈衍招待大家时带了句,小舅舅今日不舒服,让大家包涵。
说这话时,大家在顶楼打保龄球。两个轨道,不断有球咕噜噜滚出去,嘭地一声撞飞几个瓶子。平时昭昭还挺喜欢听撞球声,今日却觉得闹。沈家恒都看出她心神不属,笑着问她,是不是在澳门太闷了,不及在家自由:“沈策也没带你四处走走?”
“有走啊,”姐姐在一旁搭话,“不过显然没我出去多。”
“你这个新哥哥,”沈家恒聊将起来,“城府深,有手段。”
“当初表外公不是说,他小小年纪,就深不见底吗?”姐姐也记得,“是这么说的吧,反正我是觉得他很……”姐姐想不到恰当的词,笑了笑,让沈家恒多讲些。
沈家的孩子里,沈策最受宠,有很大一部分缘由就是他自幼受了太多罪。
三岁前的事沈家恒也听说过,而三岁后也没太平。六岁时遭过绑架,沈家筹备现金,付了上亿才把他赎回来,但他也遭了不少的罪,差点就死掉。其后八岁,原来那伙人尝到甜头,又想再干一票,倒没成功,但连累沈策当时的司机命丧当场。
一伙人惹了命案,逃去泰国,再无消息。
这件事发生在回归前。
后来沈家早早就把他送去英国读书,岁月渐去,无人再提,只是引以为戒。直到沈策去年在境外,突然将当初的人一个个顺藤摸瓜挖出来,该偿命的偿命,余下的搜齐罪证,该送哪就送哪。当然,曾虐待过幼年他的,都先要还了他。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筹划完备的事,他记了多久,安排了多久,谁都不清楚。而且绝不假手于人,不论中途委托多少人,最后一定要自己亲自出面。
六岁的陈年旧案,结束在二十岁,等待了十四年。万事都有了结的一日,不管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他不怕等,慢慢来,账迟早会算清。
这样的人,谁敢得罪。
姐姐听得心惊肉跳,跑去抱起一颗球,丢了出去。
昭昭却在想拳台上的沈策,难怪,他会练拳,经年累月的练。她大概能想象出,他是怎么要人还回来的。
沈衍说他晚饭后应该会出现,因为有重要客人来。
还是没有。
昭昭再等不住,旁敲侧击问出沈策的房间。
到门外时,正好沈叔叔和妈妈从房间而出,在走廊的另一头,妈妈还看到她了,问了句:“来看哥哥?”
“啊,对,”昭昭说,“听说他病了。”
妈妈笑着对沈叔叔说,看上去,两人关系不错。
面前那扇门开的极突然,昭昭的手还扶在那,乍一空,心也不觉一震,往门后看。没开灯的房间里,他的人影在门后,从黑暗里看她,但又很奇怪,不像看到她似的……
“我们先下去,好好陪哥哥。”妈妈在远处说。
昭昭答应着。
虽没被瞧出破绽,但还是静默着,等走廊上没人了,轻声问:“没开灯?”
沈策低头,笑着看她:“开灯做什么?”
“不开灯,我会以为你在做坏事。”昭昭笑着揶揄他。
他笑了。
“难道藏了人吗?”昭昭假装往里看,“也不让我进去。”
倒是没人。窗帘严丝合缝贴到墙壁拐角,覆上整面墙,一点光都不给透。
沈策让开来,放她进了房间。他似乎在迟疑,迟疑要开哪里的灯,最后将书桌上的台灯扭开了,只是调到最弱的光。
昭昭想借灯光看他,沈策没给机会,而是在书架上随便挑了本书,翻看着。
“你可以早点给我电话,我来看你。”昭昭看他背影,总觉得他在故意回避自己。
他不答。
昭昭到他身后,将脸挨到他手臂上,好笑地问:“干什么不理我。”
他手臂微微一颤,不动声色抬高了,去最上面一排拿书,顺势避开了她。
昭昭怔了怔。
“今晚陪不了你,”他笑着说,“有一通电话要等。”
昭昭努力让心放平,能瞧得出他脸色泛白,是真不舒服:“病了还要等电话?这么重要吗?”
他又不说话。
昭昭本想借他生病,在这里呆久一些,陪他照顾他。可沈策似乎不领情,明知她想久留,却用有约,有电话,看书来推远她。
“那你打完电话,我再来?”算了,不和病人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