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幡然醒悟时(55)
他虚弱地笑笑,水汽呼在氧气面罩上:“没事的,下次不会了。”安然恼火地抓了抓头发,又是“没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要说多少遍自己没事。
但是人家刚从鬼门关遛了个弯儿回来那是打不得骂不得的,凶一下又怕他在去阎王爷那串串门,她深呼吸了几次,闭了闭眼道:“你可把我吓死了,我这整天提心掉胆的操心你,你倒不把自己当回事。”末了,叹了口气。
穆清被她握着的手微微用力,安然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幡然醒悟,紧张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穆清不安地扭了一下道:“然然你上来陪陪我。”
安然脱了鞋子爬进他的被窝儿,怕压着他虚抱着他轻声道:“你睡吧,我在这儿陪你,有病我陪你治疗,咱们好好养着。”
他顺从地闭上眼睛,安然在黄色的灯下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颜,是那么的安静美好,本应该和他分享的好消息此时因为他突然入院也被耽搁下来了。
如果他可以陪自己过完一生多好,可他的身体这样的弱,不过三十多就一身病痛,年龄再大些会多么地辛苦。
她突然想到最初进大学的时候老师推荐医学生们看的一本书《最好的告别》,那里面提到的的告别方式是最理想的,对病人本身也是最体面的,但是就像书中描述的那样不管是迫于舆论还是心理上,面对动物她可以冷静地下达安乐死的通知,但是如果将对象改成自己的爱人,很抱歉地说:“她做不到。”
她会希望运用一切可以运用的急救措施,哪怕他只能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生活无法自理,甚至连呼吸都需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只为了让他活下来。
她静静地抱着他,听着监控仪器发出滴滴的声音,心中暗暗祈祷,那一天晚一些到来,她甚至自私地想要做这样艰难决定的不是自己,她想要死在他的前面。
想着想着孕期的她就困了,脸贴着他的肩入眠,也许是长期对未来没有安全感让她的这些情感因为孩子的到来而无限放大,而他身体一直不太好,安然断然不会跟他说出自己的顾虑让他烦扰,心里有事儿就自己扛着,想着实在不行就和什么也不懂的豆包说,这样心里也能好受些。
☆、请把我唱给你听
安然请了假,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但是这次出院他明显比以前更虚弱了些,本来细得几乎没什么多余的肉的长腿此时却因为心脏问题略微有些浮肿,白皙骨感的脚也有些肿,约莫是穿不了皮鞋了的。
安然心疼他,说什么也不让他自己走,自己有孕在身,倒也不好再背他,好话说尽了才把他按在租来的简易轮椅上。
穆清别扭地低着头,安然弯腰亲亲他的脸道:“你刚出院,不能受累的,听话。”
他却转移了话题,提了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然然,我住院这些天欠了你好几份情书,回去要补上。”
安然感觉眼睛有些发痒,朝天空看了看也说了句全然不相干的话:“今天天气真好。”
穆清扭过头来看着推着轮椅的妻子,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哭什么?
安然加快了脚步和语速:“谁告诉你我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穆清转过头,身子后仰,语气里带着宠溺和无奈:“然然,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撒慌的时候语速会变快。”
安然不再说话,目视前方静静地推着轮椅,她心里回答了他:没有人告诉过我,如果可以我多么想要一直用善意的谎言把你一直一直留在我身边,不告诉你你自己真实的病情,这些提心掉胆的事情由我代替你承担多好,这样你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突然她又对肚子里的孩子感恩起来,她真的希望这个小生命可以帮助她留下他,让他陪在自己身边,哪怕是最后太虚弱了只能过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日子。
虽然她知道他是个极其骄傲的人,定然不会希望自己最爱的人承受那种担心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的恐慌之中,但是仍然奢求他能为了孩子放下最后的自尊。
她的脑中一遍遍地回放着医生的话:他的心脏问题恶化了,以后要尽量减少同房的次数。
这意味着可能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此生最后一个孩子,很可能也是唯一的孩子,一旦他不幸流产,她很可能将会失去可以挽留住他的唯一筹码。
莫非重生的代价就是让他的身体无论自己照顾得多么细致还是加速地恶化吗,那么她宁愿自己只是阴曹地府的一缕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