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水轩的布置还和那天一样，轩中三面都已落下了草帘，而宋檀跪坐的草席之前则放着一尊狮子踩绣球鎏金錾花铜熏香炉，从那香炉之中隐隐飘出一缕轻烟，带出一股清幽的莲香，正是他根据香方自己调制出来的青莲香。

清幽的莲香弥漫了整个依水轩，宋檀深吸口气，原本隐含着水汽和莲叶清香的莲香就透进了他的鼻端。

这香味就如那天他在这依水轩闻到的青莲香一模一样，可惜，这青莲香他能轻易就仿制出来，而某些人和事他却只能无力放手。可能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再和那个人在这依水轩一起品香了。

宋檀想到此，忽然心底涌出一股哀伤。

一炉青莲香燃完，宋檀的心情才终于恢复了平静，他正要起身离开，忽然一声帘栊声响，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以为没有我手中的青莲香，你在把控香料的分量时会有些微的失误，可是没想到你对青莲香的记忆是如此深，调出的青莲香更是丝毫未差。”

宋檀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还有些不可置信，等他回转过身，就见米朵就立在他的身后，朝他莞尔一笑，“看来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与你的调香技艺比肩。”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知为何，宋檀说这话的时候，语音甚至有些颤抖。

米朵笑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听说某人立下了一个誓言，要娶一位调香技艺不在他之下的妻子，可是据我所知，普天之下能与你比肩的女子好像只有我一人。”

“看来你都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

米朵道：“谁告诉我的不重要，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此言当真？”

宋檀忽然苦笑了一下，“若是从前，这话肯定是要当真的。可是现在，我已然后悔，你就当我从未说过此话吧！”

“你这话可是真的？”

宋檀点了点头：“真的，事已至此，我宁愿当初没说过这话。”

米朵便做出轻松状，“好吧，我本以为你为了我不惜得罪太后，这份情意我不能不辜负，来的路上我还想着要如何向太后证实我的调香技艺不在你之下。可是如今听了你这番话，我才知自己好像自作多情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米朵说完就转过了身，只是刚走几步，右袖就被人拽住了。

“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米朵对上宋檀的眼睛，对方眼底的神色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她忍不住轻叹口气，“你为了我婉拒亲事，我很感动。你为了维护我，不把我推到太后面前，我也很感动。可是事实上你未免太小瞧了我，你觉得我是那等怕事之人吗？”

米朵接着又道：“我嫡母对我的所作所为，让我对于你们宋家一直没有什么好感。所以我在明知你对我有情意的情况下才会一直无动于衷。可是今日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就意味着我愿意抛去宋氏带给我的不快，决心与你站在一起。但若是你心底其实并没有我，那么做也只是为了婉拒亲事或是你不愿意让我得罪太后，那我也尊重你的决定。我们即便做不成夫妻，将来也可以做朋友。”

米朵说完这番话，便直直看向宋檀。这些话确实是她的真心话，如果没有宋檀的出现，也许她会在这个世界里一个人生活到最后，就和其他几个世界一样。可是如今知道宋檀为她得罪了太后，以后还可能会孤独终老，米朵的心便有所动摇。所以她才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了宋檀。

宋檀听了米朵的这番话，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上前轻轻将米朵拥入了怀中，“我只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你把我想的太简单了，也把情形想的太复杂了。”米朵在他怀中轻轻道，“你是皇帝亲选的御制香的调香师，你觉得他会容许你娶宣平侯府的女子吗？”

米朵这样一提醒，宋檀方才醒悟过来，太后虽是皇帝生母，可宣平侯府本身就手握兵权，如今仗着太后的势气焰更是嚣张，只怕是个皇帝都无法忍受。

宋檀当初看似得罪了太后，可是他本身便是皇帝的人，这么做应该恰好合了皇帝的心思。只要米朵能在太后面前证明她的调香技艺不在宋檀之下，那么皇帝定会为他二人做主。毕竟他也不想看到宋檀最后还是屈服于太后的威势之下。

“还是娘子聪慧，为夫自叹不如。”

米朵乍听到这一句，还有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带出一点玩笑的笑容，“原本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哪里想到也和其他男子一样油嘴滑舌。我忽然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