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卿卿然(37)

作者:押尾

人上来了,李慕却连头都未曾抬,等弦一铮,声音灌到耳里,她猛然抬头看去——

是孟和。

许是要衬今天的喜气儿,他穿了一身繁复的袍,神情淡漠,似刚刚落下九天,一闪朦胧眼看过去,仿若有光。

普通公子哥儿的头发到腰,孟和的要更长一些,拿发带规整束起来。

他头发黑得像老乌翅,就是李慕几年前养的一只黑鸟儿,浑身乌黑,叫太阳光一照,竟是隐隐发蓝。

李慕喜欢它喜欢得不行,一日三餐亲手喂养,后来不知怎的,鸟死了,僵成一根棍棍不会动弹。李慕哭惨了,鼻尖拧得通红。从那以后,她也不曾再见过那样好看的黑。

孟和低着眼,手不是女子一样的暖白,而是薄冰的透,指尖一拨便带出泠泠琮琮。琴声偏低,应该是浑厚的,可他弹出来却清,偶尔高亢一下,像凤鸣。

李慕想到这不禁笑了,有谁听过凤鸣?且从他的琴声中寻出些影子来。若是以前想不出凤鸣是何声,今天便有耳福了。

庆典内只有他的奏乐声。

孟和的手越拨越快,李慕的酒一杯接着一杯,十次醉酒中,只有这次是真的。

怨他的琴声太沉人,像是硬生生扯着心,连着五脏六腑都一起酥在里头。

曲子结尾狠狠铮了一声,堂下听琴的只觉一股激荡从眉间窜上去,头发都炸起来。

他们从沉沦中猛然回神,琴弦犹在抖,孟和的手却已收了。那笼在长袖中的手,是刚刚编制幻境的罪魁祸首。

“好!!不愧是号称天下第一琴师的孟和!”皇帝的笑声在胸臆间回荡,众臣也顺着一起夸赞起来。

“谢陛下。”孟和起身谢恩。

“此曲名为什么?”

“千秋岁。”孟和回道,然后转向李慕,拱手一礼道:“庶民孟和,斗胆以此曲恭贺公主,千千岁岁,岁岁无忧。”他的声音也暗含了某种音律,一字一句地,郑重却又挑拨人心。

千千岁岁,岁岁无忧。可惜这般好的寓意,李慕没听清。她早就醉得不知今日是何夕了,能好端端坐着都要仰仗隐冬时时扶着。

隐冬也没承想,仅一首曲子的功夫她家公主就能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等她反应过来就只能稍稍搀扶,聊以弥补了。

奏乐一过,这宴会也该散了。皇帝看着李慕也颇觉头疼,着重赏了孟和便叫他退下了。

孟和走之前看过李慕,她以手撑额,显然是酒劲上来了。

他低下头,抱着琴走了。踏着灯来,又踩着月光回去,一直是夜里。

词中说,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千千岁岁,岁岁无忧,谓千秋岁。

可说到底李慕也没应下这一句。

于是这结局便像是给过了。

明明是两个人,却只有一人说过这话,像小儿随口的玩笑,话说出口,就无影无踪了。

李慕一觉睡到第二日晚间。天都蒙蒙黑了,太阳从宫墙内跃到宫墙外,突然一下,打的人措手不及。于是这皇宫里的天便暗的比其他处快很多。

敛秋见她家公主慢悠悠坐起来忙上前去扶,顺手给她腰后塞好垫子。

李慕的脸色白得吓人,像大病一场尚未复原的虚弱。她徒劳地张张嘴,隐冬赶紧给她喂了一口水。

水里应该是泡了什么药材,一股苦腥气。李慕想吐,奈何甚爱地上铺的绢,舍不得弄脏它,还是咬咬牙咽了。

说来也奇怪,等那苦味流过喉咙,口中原来的酸涩干痒顿消。李慕颇为惊奇,就着隐冬的手又喝了一口。

“嗯,甚好!”李慕忍不住称赞,又问:“太医院哪位太医开的药,效果立现。”

不过这么一会儿,李慕的脸色便比刚醒时好看多了。四个大宫女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回肚子,互相看了看,都有些庆幸。

自从昨夜公主被扶着回来到现在便一直昏睡不醒,她们四个急得已经去太医院请了三回太医,都说是醉酒,连皇后娘娘也来看过了。

如今终于醒了,她们四个才有起死回生之感。

“公主可算是醒了,奴婢几人魂都要吓没了!”隐冬说着都带了哭腔,虽知道公主是醉酒不醒,可她们仍旧怕的紧。

李慕挪了挪身子,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一点。在自己面前猛抓一下,喊了句:“收!”然后往隐冬身上砸了一把空气,笑问道:“现在回来没?”

隐冬破涕为笑,“公主总是这样捉弄奴婢!”

李慕笑着眨眨眼,起身下了床,敛秋为她穿戴整齐,一行人去了皇后寝宫。

上午皇后来时留了话,叫李慕醒来便去她那。李慕到时,皇后已然掐好时间摆了膳。

她略略一扫,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忙行了礼走过去:“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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