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卿卿然(33)
他转过头往外走,侍卫用刀挡住他的道,“站住!什么人!”其实侍卫是认识他的,只不过从前是尊卑有别,现在是尊卑颠倒而已。
孟和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御琴坊,孟和。”
侍卫看了眼牌子,斥问:“出去做什么!”按理说给过牌子就放行了,可他像是不多问一句,就难以显示出身份似的。
孟和淡淡看着他说:“修琴。”说完就推开侍卫握刀的手,擦着刀尖离开。
刀刃勾住他下袍,轻轻松松划开一个口子,惊得侍卫手颤一颤慌忙收了回来。
孟和像是毫无感觉一样,连低头都不曾有。等那侍卫反应过来后脖子烧得火辣辣,自觉脸面尽失,往他离开的方向狠狠唾了一口。
孟和走进京城最有名的一家琴馆,掌柜的迎过来将他请进了二楼。
门一关,掌柜的轻车熟路敲开一扇暗门,从里头窜出两个黑衣人。三人一齐朝孟和下跪道:“见过殿下。”声音低哑恭敬,欣喜之情不胜言表。
孟和对他们点点头,将手里的琴放在一旁,慢条斯理道:“起。”
“殿下,殷将军来报。”
殷将军。这个殷,是南越皇室的殷。
如今天下三分,南越,后梁,东梧三足鼎立。南越和后梁国力相当,常年战乱,东梧屈居一角,国虽小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南越和后梁两国明争暗斗不断,互相安插暗线,而孟和便是南越插/进后梁最狠最利的一把刀。
信上说殷将军已成功将一枚钉子楔进后梁的将领中,他们只需等着时间催化这枚钉子,通过他得到后梁更多的军内信息即可。
不止是前线,后梁的朝廷,边疆,甚至是后宫都有南越的人。可南越又何尝不是如此?
孟和负责对接朝廷和战争中的信息,指派调度,统筹全局。这场博弈究竟鹿死谁手,他在其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孟和久久沉默不语,手指弯曲一下下磕在桌上,在这极静的环境下竟有些惊心动魄的效果。
他平日积威甚重,属下即使好奇密信内容也不敢多问。
新一轮的密探才安插进后梁军队不久,整个信息流通还不够完整。孟和微微叹气,将手里的信对折两次递给手下,那人接过后燃起火折子烧了。
火舌撩上整张纸,在孟和面前化为灰烬,散落了满地的灰。他盯着地上对属下说:“尽快安插暗线进宫,有什么消息传给我。”
“是。”
黑衣人端上纸笔,孟和提笔写了回信,满纸密密麻麻的符号,让人压根不明白写的是什么。
那人接过信封俯身告退,两人如来时一样迅速,眨眼消失在暗门后。掌柜的拧开机关,门缓缓合上,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风过无痕。
孟和招招手,掌柜的上前抱起琴俯身退下了。
他坐在榻上,手臂支在小几上撑住头,缓缓闭上了眼。
以工部右侍郎之子的身份进入后梁是他到目前为止做过最错的事。孟赐舟一家都是南越的探子,孟和原以为能借此身份在宫外行走,却不想他被牵连进了一桩案子,连带整个家族都赔得血本无归。
孟和阴差阳错进了宫,南越和后梁间的信息传递顿时大受阻碍。他现在急需一个能穿梭于梁宫内外的契机。
一炷香后,掌柜的将修好的琴抱了回来,孟和接过,慢慢踱回梁宫。
阳光落在他身上留下长长一道影子,随着他走动而变换形状。
孟和来到后梁已经近十年了,不知是否还能有一个十年供他运筹帷幄。他等得起,南越的百姓怕是等不起了。
长年战乱严重影响了南越的安稳。边关告急,国库亏空,朝廷想要继续开战就只能增加徭役,无数百姓辛苦一年得来的粮食竟要上交大半。谁都不愿看到如此局面,但又不得不这样做。
孟和抬头看着前方,轻轻吐出一口气。希望这个开始,也是结束的开始,南越和后梁,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宫门外的人熙熙攘攘,宫门里人影稀疏,他只抱着一把琴走进去,衣带清风,几孤风月。不似锋锐的刃,而是二十岁的少年郎。
未来半年中,南越往梁宫内安插的几批探子都被庆安帝拔出暗杀,能与孟和接触的人不过寥寥,他叫停了这项任务,企图另寻出路。
边境战局也越发紧张了。
皇宫,明禧宫内。到处都烧起地龙,暖呼呼地让人发困。
孟和捧着毯子刚进主殿就见之前答应过会好好练琴的李慕睡死在桌子上。
他垂下眼,低低睨着她。怪不得旁边一堆宫女,她偏偏要支使自己去别殿拿东西,天天就想着贪玩躲懒,烂泥扶不上墙!